陶也走後,函證這塊的工作都由李泓負責。
李泓見經理發這麼大火,吓得大氣不敢出,壓着聲音回頭瞪李卿月:“你在搞什麼?不是讓你檢查好再發函嗎……”
劉東勝擡手打斷他的辯解,沒時間聽廢話追責了,他命令道:“全部重做,明天早上9點前給我。”
這可是兩個人三天的工作量啊!一晚怎麼可能做得完?!
李卿月承認,她确實有錯。
但她顯然不是主責。數據源是李泓發給她的,自己隻是複制粘貼。
再說複核的工作從來都是正式員工來做,他們要在發出詢證函前把好最後一道關。
從前500封銀行詢證函,14項内容,裡面的每一個格子,也哥都會逐一複核。哪像李泓甩手掌櫃,二話不說把資料扔給實習生,自己偷懶逍遙自在。
李泓倒好,這下倒把鍋甩她身上了。
“你聽到了吧?函證明天要交。”李泓挑挑眉看李卿月,絲毫沒有擔責的意思,還若無其事繼續分配其他工作,“我剛剛發給你那張表也要做完。”
“泓哥,這太多了,一晚恐怕有點難……”李卿月控制着語氣,知道自己一實習生人微言輕,沒跟他正面起沖突。
“那你來幹嘛的?”李泓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毫不留情面,“我們項目組不養廢物,幹不了就滾。”
從小生長在象牙塔的學生,哪聽過這樣嚴厲的責罵。即便李卿月一遍遍告訴自己這裡是職場,不是學校,可她還是沒忍住,委屈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李泓看着電腦,冷冷道:“你這智商真不知怎麼考上a大的。說實在話,你不适合幹審計。”
聽到這句,她的自尊心被狠狠擊碎了。
從小到大,她都是大家眼中“别人家的孩子”,老師最寵愛喜歡的好學生。可在這裡,她那些引以為傲的閃光點都不存在了。她覺得自己簡直一無是處。
也許是見得多了,也許是項目沒時間了,李泓完全不理會她的崩潰,繼續用平靜的語氣把她逼瘋:“這裡還有一份關聯方由你負責核對,有不懂的地方及時提出,别等明天要交了才說不會做。”
......
“上市公司年報審計、IPO、盡職調查、清産核資……你做還做過挺多項目的,”面試官點點頭,繼續往下浏覽着陶也的簡曆,眼睛一亮,“cpa過了六門,還自己獨立出過報告,作為僅僅入行一年的應屆生,不得不說,你很優秀。”
面試官毫不掩飾他對陶也的欣賞,繼續說道:“我隻有一個問題,你的腿是怎麼回事?是骨折了還是……殘疾人?”
“殘疾,我是截癱的。”陶也努力保持着語氣的平靜,即便到現在,他也沒完全接納這個新身份。
但陶也需要這份工作。
他朝面試官笑笑,表現得自信又從容:“我的身體不會對工作造成影響,出差、監盤,别人能做我也能做,而且會做得更好。以我的專業水平,我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勝任這份工作。”
面試官抿嘴,看着他的簡曆,久久沉默後,開口道:“在發出面試邀請之前,我不知道你身體是這樣的情況……”
“審計是一份高強度的工作,出于對雙方的考慮,很抱歉,我們沒法錄用你。”面試官權衡利弊後,給出了最終答複,朝陶也禮貌笑笑,“我相信你的專業足夠紮實,也許會在其他崗位發光發熱。”
一模一樣的劇情。
陶也已經經曆過無數次了。
你很好你很優秀,但你是殘疾人,所以,之前全部優點都将被一筆勾銷。
甚至他身上的殘障并不會對工作造成影響,沒有人願意信任,沒有人敢冒這個險。
偷竊搶劫還有改過自新重新走入社會的機會,而他們沒有。
陶也自嘲地笑笑,大概殘障真的是什麼重罪吧。
……
最終他還是轉着輪椅離開高級寫字樓,打了蠟的大理石地闆亮得刺眼,身姿挺拔的男男女女提着公文包談笑風生。
陶也也曾是其中一員,而現在,他隻覺得自己是在角落窺探别人的世界。
他收回目光,馬路上的汽車來來往往,奔向目的地,而自己的路究竟在何方?陶也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歎了口氣,想未來太遠了。至少這兩個月,先把黃朗的高考解決好。
陶也告訴自己,無論如何,絕不能拖累他。
現在才下午3點,回去得太早,黃朗一定有所察覺。
好不容易哄得願意呆在家複習了,要是知道陶也找不着工作,黃朗絕對下一秒就“棄筆從戎”,跨上他的電動車加入搶單大戰。
陶也漫無目的在街上轉悠着,突然,超市門口一張鮮豔的紅紙吸引了他。
招工啟事:
招收銀員1名,年齡18-45歲,學曆中專及以上,月薪3000……
陶也眼睛亮了起來,幹不了會計幹收銀呗,多少還和專業搭點邊。
人總得吃飯,他并不在意工作是否“體面”。
在陶也的價值觀裡,能賺到錢,有能力守護自己所愛之人,那才是真正的體面。
他往裡面探頭,大聲喊道:“老闆,招收銀不?”
“你要應聘?”大叔嘴裡叼着牙簽,穿起拖鞋慢悠悠走到門口,看見下半身坐在輪椅上的陶也,操着濃厚的口音說,“小夥幾,你幹不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