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也哥,擦破點皮而已。”黃朗說完把腳從陶也身上挪開。
陶也一把又給抓了回去,讓黃朗膝蓋搭在自己大腿上,方便上藥,還一邊吓唬道:“不好好消毒小心感染。”
“感染又咋滴,小爺我不怕,”黃朗笑得沒心沒肺,雙手抱在腦後,吊兒郎當往沙發一倒,開玩笑道,“大不了截肢呗,咱倆還組個輪椅二人組。”
“要真瘸了你自個玩去吧,我不要你。”陶也低頭給他擦着碘伏,動作很輕。
“陶也你好狠的心,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啊?”黃朗拖着長長的尾音,哪是質問,擺明了在撒嬌。
“不是心狠,是理智,”陶也笑了一下,“找個殘疾人當伴侶沒那麼容易。你會目睹着他一天天殘敗,他的身體變得畸形恐怖,再也不是你們初見時的美好,提不起任何欲望。他性情多變,找不到半分從前溫柔體貼待你的模樣,暴躁、多疑、自卑。世界會充滿反對的聲音,親戚朋友罵你傻,街坊鄰裡背後嚼舌根。”
“你病的時候,他沒法帶你去醫院,哪怕燒到40度整個人頭痛欲裂天旋地轉,也得靠自己搖搖晃晃走到小區門外,在寒風中等待出租車。”
“回到家看到的再不是那副青春貌美的臉,而是骨瘦嶙峋歪在輪椅上吊着口氣的人,正狼狽地拿他那不靈活的手擦着□□漏出的尿。”
陶也用最溫柔的語氣說着,一刀又一刀,毫不吝啬地往自己身上劃。
“沒關系的。他可以不再美麗、從容,不再像從那樣勇敢,敏感也可以,自卑也可以,”黃朗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陶也,誠懇又堅定,“隻要是他,就足夠了。”
“為什麼?”陶也的聲音很小,他垂着眼,睫毛擋住視線,“黃朗,他已經沒有用了。”
“為什麼非得有用才值得被愛?”黃朗不解。
這一問問到了陶也心坎上。
他沉默了。
過了會又兀自笑了出聲,喃喃道:“因為拿不出手的東西,就是垃圾。留着是負擔。”
黃朗看他這樣,心像被一隻巨手擰緊狠狠抓住,疼得說不出話。
他看得出,陶也心裡有事。
這件事紮得很深很深,像是永遠拔不出來。
是莫遠翰嗎?
那人在陶也最脆弱的時候抛棄了他。
可黃朗又想,莫遠翰在也哥心裡的分量沒那麼重,不至于。
是陶也曾經的好哥們嗎?
也不對。唐禮他們是在陶也心裡的。這個黃朗清楚。
可陶也對摯友永遠隻有歉意和愧疚,又怎麼會這樣?
這像一道未解的題,答案隻有陶也自己知道。
“有煙嗎?”陶也擡頭問他,眼裡滿是複雜的情緒,不知是想起了什麼。
黃朗很吃驚,他從來不知道陶也會抽煙。
他下床,翻找今天穿的褲子,摸出下午買的那包紫雲,遞給陶也。
“朗子,從前你身邊不帶煙的。”看着那包空了一半的煙,陶也苦笑着搖搖頭,那雙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一定是難受極了,對吧?”
“也哥,我不疼。”黃朗撲進他懷裡,伸手環住,把頭埋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我隻想你好好的。”
陶也深吸一口煙,被嗆得猛咳嗽,胸腔劇烈地起伏。
正如黃朗知道的那樣,他根本不會抽煙。陶也從小家教嚴格,循規蹈矩,抽煙對于好學生來說,算是很出格的事了。
可陶也非要倔強地抽着,吸一口咳一口,吞雲吐霧,好似這副模樣才能讓他舒服點。
第二天早上,黃朗睜眼時,陶也已經穿好一套職業西裝,坐在輪椅上打領帶。
“粥在鍋裡,冰箱有榨菜。”陶也見他醒來,溫柔地笑笑,和昨晚落寞消極的模樣判若兩人,“你腿上有傷,先休兩天吧。”
昨天哭得太兇,黃朗的眼睛還沒有消腫,他從那條縫中極力看着,帶着剛醒黏糊的鼻音:“你去哪裡?”
“去面試,有個外資所發了邀請。”陶也轉着輪椅靠近,撐着床在黃朗哭腫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囑咐,“看看理綜有什麼不會的,我回來給你講。”
“诶等......”還沒等黃朗拒絕,陶也把電腦包往腿上一放,劃着輪椅出門了。
黃朗看着那個背影,感覺暖暖的,卻又覺心疼。
也哥受傷回來都沒休幾天,又跑去找新工作了,不過是想讓自己安心在家複習。
黃朗都知道。
牆上的倒計時顯示,離高考隻剩89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