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舅舅…”嶽離商痛得實在太厲害,他每說一個字都是增添苦楚,于是歇了好片刻才補上下半句:“我…我把項鍊弄丢了…”
除了這句話什麼也說不出了。他如一位即将就木的老人,此刻連眼皮都擡不動了。
季秋楓腦中那根緊繃的弦霎時斷裂,心頭更是被沉重一擊。他眼眶濕潤,泣不成聲道:“……不是,你沒有對不起。是舅舅不好,不是你的錯。”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錯,明明都這樣了,他居然還在向自己道歉。
無論小時候還是現在,嶽離商都如此依賴信任,從不疑有他。
該道歉講對不起的人是自己,理應叩頭忏悔,踐踏了少年一片真心。
那根項鍊不是丢了,是被他親自收回去了。
一個人怎麼能夠這樣信任另一個人呢,嶽離商到底是有多信任他啊?為什麼不疑他怨他呢?!
“嘭——”
一股勁力将門一拍而裂,冷風立即倒灌進來,燭火顫顫巍巍無法挺直。那若鬼的身影幾乎是一秒閃到兩人跟前,季秋楓被濃濃的黑霧籠罩,立即拖遠好幾丈。
他欲動作才發覺空中已有一雙手環到肩頭與腰腹間。形如鐵鍊,牢牢桎梏。
“鄭旁阿!!”耳畔魔祖嶽離商的聲音冷冷響起。
這一聲猶如令下,緊閉的窗一下子盡皆撲開,所有冷風呼嘯而來,正對着那張不甚寬大的床榻。
燭火閃爍晃動,一眨眼便悉數熄滅。
整個房間一片黑暗。
魔祖貼心點燃床頭那一簇,鉗住季秋楓下巴要叫他瞧看清楚。
外電閃雷鳴轟隆不止,裡昏黃燭火映照,僅發出幾絲幽幽火光。不過并不影響,鄭旁阿動作很快,下手幹脆利落。
血花飛濺,整個床榻被染得不成樣子。
季秋楓看的十分清楚,眼淚陡然滾落,眸中錯愕與痛苦并起。
鄭旁阿竟一把捏碎了嶽離商的心髒!!
原來這個瘋子并不是要奪嶽離商的心髒,他是要殺了嶽離商,要把這個塵世變得與另外那個一樣肮髒!
明明那個塵世,是鄭旁阿将受盡責罰的嶽離商帶回魔族,可這個塵世,竟是他奉命親手了斷嶽離商。
季秋楓感覺好一陣惡心,幾乎是怒從心頭起,他掌中绯色光芒大盛,鬼夜哭出,蹿着火一般的靈焰。
弓與箭皆是一片绯色,靈流環轉。箭矢末端對準了床榻那邊,仙器随主人意念焰火更熾:“既然如此,你便陪他一起死!”
魔祖此人奸詐又狡猾,他早有預料,符紙一燃,登時将他二人淹沒在重重黑霧中。而黑霧之外,鄭旁阿立馬攜毫無生息的少年奔逃。
兩個極難纏的人都沒有交給他,鄭旁阿反倒樂呵。他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連續銷毀兩塊魔玉碎片本就耗損真元,此前抵抗嶽離商的牽神咒術更是竭盡全力,若再這樣不管不顧的妄動靈力,不死也得落個半殘。
辛辛苦苦、拿命換來的修為若是付之一炬,那還不如直接把人殺了,也好過滾跌進泥潭,得到又失去。
季秋楓渾身靈流蹿湧好似翻浪,因怒極,連帶着腦袋也隐隐作痛。他目眦欲裂,怖如修□□矢射出一支又一支,轟隆震響幾乎要把這間屋子搗碎。
盡管沒碎也差不多了,毀得幹幹淨淨,除卻四下牆壁其他陳設都不能再用。
直到喉間一陣甜腥季秋楓也沒有停手的意思,收回鬼夜哭,他又默念兩句,随即召出懷思。
隻見冷光一閃,刀刃迅雷之勢劃過胳膊,抵在了魔祖嶽離商脖頸間。
魔祖根本不作任何反抗,他反而湊近兩分,言比劍刃更錐心:“…不是舅舅夥同外人想要殺我嗎?”
季秋楓心神難甯,耳邊嗡鳴不止,時而是少年低低的歉言“對不起舅舅…我把項鍊弄丢了”,時而是男人酷厲的逼問“不是舅舅想要殺我嗎?”
腦袋很疼,心口也痛得不行。
一切都該怪他,是他這個舅舅當得不稱職。
懷思滾地,季秋楓氣急攻心,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他的靈力悉數凝結沉沒,再無法使動半分。
無邊墨色這才消散,魔祖摟着這個昏倒過去的男人,正欲邁步。
“吱吱吱吱吱!”
房門口,一個矮小的身影快速奔來。鼠将軍提着一隻鹦鹉鬼鬼祟祟,總算趕上。
魔祖袖袍一擡,它又乖巧躺了上去:“吱吱吱!”
房間外,天色已暮。地面隻留着些大大小小尚未幹透的水窪,白須仙者盤腿而坐,眸底一片绯色,水霧浸潤了他的眼眶。
雲歇雨收,風雷已止,天卻暗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