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無若寺,佛修者稀,門庭不興。如今更是死的死傷的傷,最後一位主心骨都被人家擄去了,餘下幾位大小和尚言傳衣缽實在勉強。住持老和尚早有預料,暗藏《心經》,方才保得幾人苟全亂世,後隐沒潔淨之地水雲間。
不過這已是後話,當務之急,自是尋回蓮盞避免禍端疊起,若因魔玉碎片生靈塗炭,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有窮天弟子的陣法以守為主,攻擊尚弱。若要攻伐,還是北望長老及座下弟子更佳,兩方鮮有機會共同抗敵,此時攜手并進,倒是一樁美談。
一戰才始尚未酣暢,便聞飄渺歌聲幽幽而起,那嗓音甜膩攝心,四面八方潮水般湧來,卻又不疾不徐,将所有喪智傀儡引出廟宇。
行過長長一段路,曲折蜿蜒,寒風凜凜,竹葉紛紛,最後悉數投身墨淵,沉入水中,歌聲辄止。
玉梧仙尊與北望長老座下弟子悉數出動,這方廟宇隻餘下“季秋楓”坐陣,加之幾位和尚小沙彌苦守。
按理來說應當盡快撤離此處,可是蓮盞尚未尋回,凡孞又被魔頭擄走了,幾位和尚死活不願就此離開,便隻好讓季秋楓暫為照拂。
“所以,師尊是打算親自護送幾位師父撤離嗎?”玉陵川問道。
嶽離商頂着這具殼子,卻并不贊同季秋楓的做法,便有意要看玉陵川的反應:“并非如此。為師打算…交給你……”
玉陵川瞅了一眼那兩個呆呆緊靠的小沙彌,頗不可置信道:“……我?”雖未反駁出口,那表情動作完全就是——不行吧!
且不說蜂擁的傀儡,就算踏出這道門,墨淵中還有陰邪的女羅織呢,讓他一人護送實在是過于看得起他!
還沒有嶽離商厲害的玉陵川都覺得不行,嶽離商更覺得不行了。若是沒有互換殼子還可行,現在這個樣子,隻有等待他們殼子換回來再做打算。
腕間的紅線顔色愈發淺淡,嶽離商輕輕捏了一下,視線落在窗縫外的黝黑寂寂中。
“那便等着好了,左不過兩三日。”
季秋楓要求必須在此待上兩日,他無意擾亂季秋楓的計劃,便隻好收起自己所有的小心思以待其施令呼和。
他從來就不喜歡沖鋒在前,更不願安于人後,他最想…和那個人并肩而行。可幾乎每一次都是那個人護他周全,不曾給過這樣的機會。
子夜已過,兩個小沙彌早靠在一起睡着了,兩人各抱一個安放在榻上,而後一同坐下,阖目安神,聆聽隔壁傳來的噔噔木魚聲。
墨淵底下别有一番天地,衆人自廟宇深井而下,水流湍急争喧,擾得天地翻覆不辨方向,良久,方才被那惡盆大口吐落地面。
如同盤古斧劈裂出一番空間,上下幾根水柱四方支撐,頭頂腳下俱是一片墨色,因是夜深,故而擡手不見十指。不知過了多久,約莫是晝日始,依稀可辨身側之人及大緻景色。
倒也稱不上景,像是一把棋子四散滾落在了棋盤上。原地活動自然無恙,要是打算奔逃,立馬便會暴斃當場。
季秋楓好言提醒道:“大家不要驚慌,暫且不要妄動!”
碧海生獨獨隻有一位咒訣大家靈朔長老,而其門下人丁不旺,隻有嶽離商一位親傳弟子,此刻“嶽離商”所言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可是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想要趁機表現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北望長老門下聰慧者有,蠢頓者更是有。
“師尊,我們還是自行……啊啊啊啊!!”不聽勸告的幾位剛一拔腿便被腳下的水柱洞穿,哀嚎不及就被女羅織的紅線拖走了。
北望長老趕忙厲聲喝止:“都聽好了!不許妄動!!”
經此一遭再無人敢妄動,聞言弟子連連稱是。
代炎成舟的目光落到季秋楓這一側,兩相對望幾眼,誇贊之色毫不掩飾。
代炎偷偷朝他豎大拇指:“很有長進。”
成舟欣慰道:“他娘的真不錯!這小子總算長大了!”
季秋楓:“……”
好像你兩位也沒大嶽離商多少吧?欣慰得比他這位長輩還長輩!
季秋楓挨着快要半瞎的凡真,在二人身側摸了摸,半晌才摸到四仰八叉僵成死屍的呆瓜,提起它一隻爪子輕輕搖晃。
“喂喂……”搖了半天沒響動,季秋楓險些以為它氣絕身亡厥過去了。
還是凡真看不過去了,提醒道:“…要不,你摸摸它的心脈?”
季秋楓這才把它放在掌中,用手指去觸碰呆瓜的心脈。
毛羽覆蓋下得搏動微不可查異常緩慢,想是被墨淵攪得窒息暈厥,再不施救便真死了。季秋楓遞珍寶一般遞到凡真手裡:“真真小朋友,請你大發慈悲救救它!”
凡真先是雙手合緊,朝呆瓜吹了好幾口熱氣,待到它體溫稍有回轉,才有規律的按壓其心口。
力道掌握的恰到好處,也很有節奏。凡真一邊動作一邊問他:“你不是養了它許久嗎?為何不知如何施救?”
季秋楓很是認真道:“其實是我舅舅養的,再說了,我也擔心按得不對,我見你比較有經驗嘛……”
此言真假參半,凡真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不過他并未揭短。他自小跟随住持老和尚行善積德不知救了多少小動物,是否能夠救回他一摸便知。
“小大夫”妙手回春,片刻之後呆瓜爪子抽動總算恢複生機,季秋楓擡手欲接,凡真卻負氣往後一縮,似乎不願意交還:“你,待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