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盞從他入門方始,便被那張皺巴巴的餅臉辣住眼睛般,眼不見心為淨般不往那邊看。
可直到聞奉開始将他那不知在祠堂打過多少遍的腹稿一氣呵成地噴湧而出時,才不可置信地将目光放了過去。
“不可置信”的是他那歪減事實的陳述,而将目光看過去,是想看看此人的臉皮還挂不挂在臉上!
可奇怪的是,明明當日在場之人除了身受重傷的清荷外今日都在,按理說聽到聞奉那扭曲事實的話語時,太陽穴總該跳上三跳。
可除了持續震驚的褚青盞,其他二人就像耳朵暫時失聰般,全然沒有半點反應,任由聞奉傾情吐露他的“悲慘遭遇”。
還未聽完,孫秋雁的臉色卻已是幾經變化,尤其是在聽到是聞诏救走的清荷時,那狠戾的眼神就像是要把聞诏生生剜掉。
她怒道:“不用再說了!往日之事,我不會再追究,隻是對于奉兒的處罰,從今日就便作罷。”
聞奉的處罰是聞鴻峥下令的,孫秋雁此話自然也是對聞鴻峥說的。
聞鴻峥蹙眉良久,此時也終于算是說了一句“人話”:“清荷的鞭傷如今都未好全,此時還躺在榻上動彈不得,我隻是讓他罰跪半月,還在不耽誤功課的前提上,倘若此刻就免除懲罰,萬一此事傳出,于那些下人心中作何想法?于縣中百姓又該作何想法?”
這話說得中肯,可那孫秋雁卻像是被兒子的“委屈”給疼暈了頭,她冷笑道:“那清荷原本就是我孫府的下人,因在孫府犯了事,才被趕了出去,若不是我施恩,将她帶了過來,她恐怕早被她家中父兄賣進了不知哪處腌臜窯裡,此等天生賤種,我兒子肯碰她,是她的福氣,如今卻要累得我兒子因她受罪,我不尋人将她發賣,已經算是全了曾經的主仆情誼。”
在場中人,還有未出閣的女子,她這一番高高在上的腌臜言論,竟是将無理也說成了有理,若是清荷在場,恐怕是當日沒被短鞭打死,也得被這番話給活活氣死。
被皇權和身份保護的小公主哪聽到過這番肮髒無理的言論,她當即要站出說點什麼。
聞诏卻好似有預感般偏頭一瞪,那眼神大有“你今日若出爾反爾,以後就再也别想出府”的警告。
褚青盞深抽一口氣,在和聞诏的互瞪下,終是忍住了自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沖動。
倒不全是因為聞诏的警告,而是因為她自己突然意識到——
這位大娘子和聞鴻峥可不同,聞鴻峥尚且能被她的幾番有理之話而改變想法,但孫秋雁卻是個完全罔顧人文禮法的。
對付這種人,即使說再多的理也沒有半點作用,除非是要拿更高的身份将她壓住。
來之前,褚青盞萬萬沒想到這場“請安”竟是成為了聞奉的“解罰儀式”。
在最後散場時,聞奉刻意等到其他人都離去後,才露出原本的嚣張面貌。
他這會兒嘚瑟的走姿哪像是先前一瘸一拐的模樣,那張發皺的餅臉這會兒倒也不皺了,而是得意的飛揚起,可卻同樣難看得讓人不忍直視。
聞奉盯着聞诏臉上的傷口,突然好不快意地笑了幾聲:“哈哈哈我的好庶兄,在你決心逞英雄的那日,就該明白會有今日,隻是這還沒完呢,本公子那日所受的憋悶還有這幾日所受的罰跪,不久後都會加倍奉還!”
他在對聞诏說完後,又看向褚青盞,目光由方才的兇狠轉為看得人反胃的垂涎:“還有你,你别以為長得好看本公子就會放過你,清荷那個賤人怎樣,你來日也就會變成怎樣,不過如果你識時務的話,結局會變得不一樣也說不定。”
褚青盞真想對着他的臉“呸”一聲,可一想到自己的口水有可能會飛濺到那人的臉上,自己先惡心地壓制住了。
等到聞奉放肆搖擺地走開後,聞诏才從座椅緩緩起身,仿佛是預料到聞奉遲早要有“放狠話”這個儀式才留下般。
他面無表情地踏出德甯堂,身後的褚青盞不解地叫住他,将方才的疑惑說出:“剛才聞奉歪曲事實的時候,你們為何沒半點反應?”
聞诏停步,似乎是輕笑一聲,隻是不知在嘲諷自己還是褚青盞的疑問。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低聲說了一句——
“我最後悔之事,便是将你帶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