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飛濺,本是一個極不被人注意到的小細節,可褚青盞離聞诏極近,那碎瓷片再往旁飛移一點,就該濺到褚青盞身上了。
她親眼見到碎瓷片劃過聞诏臉頰,于是俯身查看道:“公子,都流血了。”
本來在場衆人的視線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娘子孫秋雁那,無人注意到被殃及的“池魚”聞诏,可褚青盞這一聲輕微的驚呼聲,硬是将在場衆人冷漠的心給拉拽回了一點。
聞鴻峥給葛管家使了個眼色,葛管家立即會意跑去一側拿出藥箱,簡單給聞诏做了做消毒上藥的工作。
經曆了這一遭小插曲,孫秋雁就算再憤怒也得忍住三分,可是外表忍住的三分卻全都化作了對聞诏的憤恨眼神。
她一拍桌面,對一側的侍女喚道:“桃柳,去祠堂将三公子請來,就說是我孫秋雁的吩咐,我倒要看看,我兒子究竟是犯了何等滔天的大錯!”
說最後一句話時,她眼神兇狠地掃過聞诏,好似已在心中斷定一定是因為他才讓她兒子受的責罰般。
本來褚青盞是不屑于對此種人有波動的,可她方才那一瞪,卻讓她心中莫名産生了“好像上次清荷那事還未徹底解決”般的不詳預感。
在等待過程中,堂内衆人各有各的心事重重,原本準備好的一場接風卻鬧得如今這般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一場平靜。
在此局中,原本最該惶恐忐忑的應是聞诏和褚青盞,連聞鴻峥都緊擰着自己的倒八眉,可這二人卻堪稱鎮定自若得毫無波瀾,仿佛上次卷入過那場風波的不是他二人一樣。
褚青盞或許可以說是不屑和從始至終認為自己所做的是對的,但聞诏的“鎮定”直到後來褚青盞才明白。
或許從一開始那就不叫“鎮定”,而是“沉寂”,如死水般的毫無波瀾。
倘若一個人在第一次對抗一場無力抗衡的風波時,他會覺得憤怒、不甘和恐懼,可當千百次的風波來襲,留下的始終隻有遍體鱗傷的自己和一成不變的結局時,他便再不會産生任何情緒。
因為有希望,所以有憤怒,因為有憤怒,所以有不甘,因為有不甘,所以才恐懼。
**
人未進門,哭喊聲卻先一步抵達堂内,聽得孫秋雁心登時揪起。
所有人目光看向門口——
隻見幾日不見的聞奉依舊是紅光滿面,體格壯碩,可那腿不知是裝的還是真有其實,竟一瘸一拐地從門外跳了進來,他豆大的眼睛醞着盈盈水光,一張圓餅臉如放久了般皺在一起,見着那堂上之人便更加肆意地哭喊叫道:“母親!母親!您可總算回來了,再晚些回來,兒子怕是都要見不着您了!”
“傻奉兒,說什麼胡話!”孫秋雁好不心疼,一把将聞奉攬在懷中,一會看看他的臉有沒有瘦,一會瞅瞅他的腿傷到底如何了。
聞鴻峥終于開口打斷聞奉喊冤般的哭喊,他蹙眉道:“身為男子就該有男兒家的氣魄,你這般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那聞奉果真怕聞鴻峥,雖然有孫秋雁在,可那煩人的哭聲總算收斂了些許。
孫秋雁卻不幹了,她原本就待找一個發力點好好替兒子出口“惡氣”,這會兒聽了這話,直接在衆人面前甩起臉來。
“男兒家怎麼了,男兒家受了委屈便不能哭哭啼啼,你是沒瞧見他腿都瘸了嗎,難道是要在那祠堂罰跪到雙腿俱斷,你才肯讓他哭喊出聲?”
一道回來的王小娘王蓮原本是準備當個不吭聲的鹌鹑,可這老爺和主母都不顧場面地争鋒起來了,她身為堂内除他二人以外唯一一位“長輩”,總得出來化解化解局面。
于是王蓮放下茶盞,專注攪屎道:“奉兒,跟小娘說說,究竟是犯了什麼事,老爺才将你罰跪祠堂?”
這話一出,堂内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聞奉身上,這話雖是王蓮問的,可聞奉卻沒看王蓮,而是轉身對孫秋雁道:“母親,您還記得清荷那個賤、嗎?”
不知為何,孫秋雁聽到“清荷”二字,先是下意識掃過聞诏,而後才蹙眉點點頭:“怎麼,你這事,和她有關?”
聞奉陰恻恻道:“豈止是有關,說是她一手造成的也不為過!”
之後,聞奉便對着她母親将當日那事說了出來,隻是這回側重點卻完全不一樣,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堂而皇之的扭曲事實,隻是他語速極快,往往上一句“偷工減料”後,下一句又變回了原來的情景,叫人想叫停他,都不知從哪句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