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清澈而堅定,裡面似乎藏着整個夏夜的繁星,柳雯拾起這些星星碎片,每一片都是一份勇氣,直到她把胸腔填滿。
柳雯:“對不起,......我把你送的星星燈摔壞了。”
她将一切和盤托出,心中因此惴惴不安,害怕俞繁星因為她這難堪的家庭環境瞧不起她。
俞繁星并沒有,她沉默着将書架上飄雪的水晶球拿下來,珍重地放進她懷裡,說:“這不是你的錯,如果你是因為摔碎一個禮物而難過,我可以再送你千千萬萬份禮物......”
“......但如果你是因為原生家庭的冷落而難過,我就隻能送你一個擁抱。”
幸福的孩子從來不會将家稱呼為原生家庭,世界上會有很多共情,但少有感同身受,俞繁星心疼她,卻無法為她解決困境。
無法選擇,但依舊背負,這就是命運。
俞繁星想留柳雯在家裡住幾天,她爸媽報了西點班到城裡學習去了,要一個星期之後才回來。
電話裡,俞爸俞媽起先很高興女兒交到新朋友,叮囑她照顧好人家,但一聽柳雯是跟家裡吵架跑出來的,就說什麼都不肯同意了。
柳雯能理解她爸媽的顧慮,隻是心裡堵得慌。
“我還是回家吧,......興許他們會等我吃晚飯呢。”柳雯越說越不自信,連自己都騙不過。
俞繁星眼下沒辦法替她解決任何問題,但也做不到事不關己:“等太陽下山,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她想,柳雯的父母總不至于當着外人的面打她吧。
事實證明,俞繁星太低估這一家極品家人了。
——柳雯他爸将女兒的所有東西都扔了出來。
書本文具、幾件洗得發白的衣服,明顯是弟弟用剩下來的書包......
柳雯哪怕有錢後也不敢跟家裡說,偷偷給自己換新的東西都留在學校了,她爸将東西丢出來時嘴裡還罵罵咧咧,什麼“賠錢貨、缺教養......”
柳雯害怕地不敢上前,卻還是被眼尖的柳父發現了,中年男人個子不高但挺着一層啤酒肚,嘴裡罵着髒話環顧四周,撿了個掃帚把子,哔掉敏感詞全是鳥語花香。
“給老子站住!長本事了,敢跟你弟弟動手?!”
“哪家做姐姐的像你這樣?還敢離家出走是吧,老子今天把你腿打斷!”
柳雯一雙腿像被灌了鉛,看着越來越近的猙獰面孔窒息得快要暈過去,眼睛因為恐懼瞪大,僵硬地回頭想跑。
俞繁星第一次遇到二話不說上來就打的家長,下意識想上前護住她,柳雯卻蓦得拽住她,像瀕死的人抓住了浮木。
“快跑,快跑!”
她聞到了愈來愈近煙酒混雜的惡臭味,她爸喝酒了,是真的會打死她的。
之後的一切柳雯都記不清了,隻看到了成片晃過的霓虹燈,灼人的熱浪。
俞繁星竟然一口氣拉着她跑到了壩上。
停泊的船劃開浪,渾濁的浪拍打在礁石上,這裡距離她家......好遠。
柳雯體力一般,她都不敢想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俞繁星癱倒在草地上,大口喘氣,這個世界少有感同身受,但起碼在這一刻,她切實感受到了原生家庭帶給柳雯的恐懼。
伸手不見五指,有家不能回,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無助呢。
柳雯蹲下面向奔騰而來的浪花,捂着臉久久不語。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今天跑了總有一天還要回去,左右逃不過一頓打。
暑假前她就聽奶奶跟爸媽商量可以給她找婆家了,她以前叛逆地想,自己找個喜歡的人獻身讓他們計劃落空,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也沒人在乎她。
但她認識了俞繁星,現在她想活了,不僅想活着,還想活得好,活得有尊嚴。
隻是,......活着好難啊。
壩上從前淹死過人,家長都不敢讓小孩來這裡玩,柳雯上小學的時候見過撈屍隊拽上來浮囊慘白的人,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哭聲震耳欲聾。
如果是她,恐怕無人哀泣吧。
柳雯有些恍神,今天流的眼淚太多,大腦都快缺氧了。
不然她怎麼看見水面上飄起道道熒光。
俞繁星長久聽不到身邊的呼吸聲,撐起上半身看,卻看到柳雯伸手在虛空中不斷做抓握動作,腳即将挨到大壩邊緣。
多一步就要踩空。
俞繁星差點吓得魂魄離體,連滾帶爬地竄起來拽她:“你要死啊!”
豈料她隻是輕輕一拽,柳雯就像紙糊的風筝一般,栽頭倒下,徑直昏過去了。
俞繁星将人拖離危險邊緣,慌亂地拍打她的臉:“喂,醒醒,你别吓我!”
俞繁星崩潰:“來人啊,救命啊!”
就在她強撐着鎮定,挂着一臉汗珠淚珠,打算将柳雯扛到附近診所。
遠處打來一道遠光車燈,刺的人睜不開眼。
不等車停穩,副駕就急匆匆跳下一道高挑的身影。
熟悉的聲音喊:“快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