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條件有限，爺爺用盡所有供養我們，然後我在八歲時遇見了我的養父養母，我一直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

她有些雀躍地講起了自己的生平。

“我遇見了好多朋友，我們約定一起考高中，一起上大學，但很遺憾，我的中考成績比他們低，我們上了不同的高中，但我沒有氣餒，我好好讀書，想跟她們考上同一所大學。”

她的聲音逐漸失控，從聽筒傳出的話音變得沙啞，直播間人數已經從趙佑赫進來時的三萬飙升至六百萬。

“錦城的流量這麼大嗎？”趙佑赫也湊了過來，看着直播間數量咂舌道。

“應該是加持。”曲錦衣神色緊張，“季淮笙說她已經注意到陳明嬌了。”

“她想做什麼？”聞寒食有些不安。

最開始出現的灰黑水泥地、白瓷磚和棕黑色結了蜘蛛網的門……他都認識，那是彙德早就被廢棄的一整棟大樓。

“我今年高三，在高二的時候我遇見了霸淩事件，被霸淩的對象不是我……年少輕狂總以為自己能拯救别人。”

聞寒食雙眼緊盯着屏幕，剛放松不久的神經再次繃緊。

直播間刷起了彈幕，曲錦衣瞥了一眼直接劃過頁面，手機屏幕裡隻剩下鏡頭裡的畫面。

“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了，撐一撐就過去了。”

聽筒裡傳出她的哽咽，略帶哭腔的聲音引起了聞寒食的共鳴，他攥緊了手，壓着下唇不發出丁點聲音，曲錦衣察覺到，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聯邦一二九年五月二十七日，我記得這個日子，這是我因救助被霸淩者的日子，但我記得更清楚的是五月二十八日，那天是周五，沒有晚自習後面兩天還放假。我喜歡周五，但從那天開始每個周五都成為了我的噩夢。”

“放學的時候他們堵在我的教室門口，我被抓着頭發，周圍簇擁着好多人，他們拖着我去了小樹林，當時我覺得我的頭皮都要被扯掉了。”

聽筒裡傳出的聲音帶着顫抖，言語間是說不出的害怕，直播間裡的天空突然暗淡下來，風聲開始呼嘯，藍天不複存在，整個直播間都充斥着強烈恐怖色彩。

唯一與當事人沒有牽扯關系的趙佑赫站起身望向窗外，現在是下午五點二十八，直播開啟時間在五點左右，三人在五點前回到家，到家時的天色與她們從機場出來時相差無二。

天色不是突然變晚的，直播間突然暗下去是由之間減弱的天光彙聚而成，有人将世界動态收集捏合成了新天氣，然後選擇了一個時間點進行投放。

直播間兩種相差懸殊的天氣得到了解釋，但誰有這個能力？

季淮笙沒有執筆者幫助，現階段應該操控不了世界。

“可是沒有人幫我，我以為被我救下的人能勇敢地站出來，哪怕隻是安慰我幾句，跟我述說她的不得已；我以為我開了這個頭被傷害過的人能勇敢地站出來，哪怕隻是為她們自己發聲……”

“但是沒有，一個都沒有，即便是家世被我更強的人都沒有，所以人都像烏龜一樣躲在欺騙編織出的殼裡，好像她們不聽不看，事情就不存在，好像強迫自己忘記，自己就未曾經曆。”

她的語速逐漸加快，怨氣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我希望所有人記住，不願意反抗，是人類成為奴隸的最大原因！”

說話間拿着直播設備的人也在往前走，鏡頭裡出現白色瓷磚，那是砌高了的牆面張貼的瓷磚，再往前便是數十米下的砂石路，肉體凡胎掉下去必死無疑。

“今天是一三零年三月十一日，是我與霸淩者抗争的第二百八十九天，我的生命會在着今天停止，但我希望回應更多人站出來。”

“她不會真要跳樓吧？”趙佑赫放完風回到沙發旁，看見屏幕裡的畫面顫聲道。

“不可能！”聞寒食突然出聲，“她報複心特别強，連天數都記得這麼清楚，怎麼可能現在尋死？”

他說這話的時候渾身都在顫抖，呼嘯的風變成卷起被埋藏的自己，零碎的意識在漂浮着他的世界，随着海浪的拍打變得更加零碎，分布的區域卻也變得更加廣闊 。

“我已經活不下去了，我沒有辦法接受自己被玷污的事實，更沒有辦法勸說自己重新開始，走到這一步我對不起的人太多了，我的父母，我的朋友……”

“但我也已經足夠堅強，對待不公的時候我勇敢地站了出來，我希望你們為我感到驕傲。”

她喘息着說完這些時，畫面底端出現了砂石路，而對面是同樣被廢棄的大樓，這裡很少會有人來，沒有人會阻止她。

像她遭遇霸淩時那樣，沒有人會救她，除了林瑞。

畫面劇烈顫抖，等再次穩定下來時，屏幕裡的畫面逐漸從水泥地轉移到聞寒食熟悉的校内道路，當畫面被黑色砂石地面占據時聽筒裡傳出了女生細小的抽氣聲。

但在她們以為她會下來時，屏幕被反轉，一雙赤紅的眼睛出現在屏幕上，她一邊吸氣一邊調整着鏡頭。

屏幕裡出現了曲錦衣前天才見過的人，陳明嬌這次的傷比她上次見到的更為可怖。

她的眼眶旁有一道像眼線似的長疤，細小得像被人用圓規尖腳惡意‘上妝’後的眼線，傷口已經結痂，兩邊都有；臉頰兩邊有清晰的绯紅手掌印，像腮紅一樣均勻地出現在兩側；嘴唇猩紅得像是沒了皮，紅豔豔的顔色看得人反胃；脖子上的不知道是勒痕還是掐痕，脖頸上紅了一圈。

曲錦衣攥緊了手，痛感從掌心蔓延，她的嗓子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團幹棉花，迅速地吸走她喉間的水分，讓它變得幹澀而粗粝。

“相關的證據我已經交給了值得信任的朋友，希望她們能拯救其他跟我有一樣遭遇的人。”

“曲錦衣……”屏幕上的女孩露出釋懷般的笑，“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緊接着屏幕裡的畫面急速閃過，沒過多久便黑了屏，直播間顯示變成了‘主播已下播’。

曲錦衣脫力般跌坐在沙發上，茫然地眨了眨眼。

怎麼會呢？

季淮笙明明說……已經注意到她了。

聞寒食僵直着身子，遲遲沒有動作，直到眼睛傳來幹澀感才下意識地眨了眨。

陳明嬌死了，她真的跳下去了，他的預判失誤了。

手裡的手機傳來連續的震動聲，曲錦衣神色恍惚地按開了手機，屬于陳明嬌的頭像正瘋狂跳動，她點進和陳明嬌的聊天框，原本的四五條記錄早已被移走，聊天框早已被圖片和壓縮包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