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劇烈晃動後,地下的雪松了,凳子腿完全失去支點,向一側歪去。
“啊!”秦常念驚呼一聲,從凳子上飛了出去。
摔在雪地上也不會很疼的。秦常念在心裡安慰自己,閉上了眼睛。
一陣松木香的風刮來,秦常念覺得自己墜在一個有些硬的墊子上,那墊子似乎還會說話,發出了一聲悶哼。
秦常念吓了一跳,趕忙爬起來,往身後一看,和隗絮四目相對。
“隗,隗公子。”秦常念愣住了,他怎麼在這。
隗絮從地上爬起來,看了一眼剛剛因為墊在秦常念腦袋下而磕在冰上的手,甩了幾下,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常念,檢查她是否受傷,卻看到秦常念的腳踝因為蹭到凳子擦傷,有些紅腫。
隗絮第一次對秦常念發了火,臉色陰沉,握着秦常念手腕的手越來越緊,怒吼道:“秦常念!我說沒說過,練武不可心急,要量力而行。我課上不教你是因為你還沒學到那程度,你倒好,自己在這瞎練!”
秦常念從沒見過如此愠怒的隗絮,吓得不輕,一手揉着自己的衣擺,聲音細如蚊子:“我……對不起,隗公子。”
隗絮看着她因為害怕而低下去的頭,找回了幾分理智,深吸了一口氣,刻意壓低了音量:“你不是對不起我,你若是傷了,最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可是練武哪有不受傷的。”秦常念覺得不服氣,小聲地反駁。
隗絮在這位将軍府大小姐的眼中,看見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堅持和信念。
她是認真的。
向來都喜歡睡懶覺的她,在加了這節課以後,從未遲到過;有時候教的内容難了些,秦常念課上沒能很好的掌握,就一定會在深夜見到她偷偷練習的背影。
皚皚白雪,銀霜滿地,一襲玄色練功服的少女在上面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亂了對面透過窗縫偷看的少年的心。
那日之後,後院裡便多了幾個梅花樁。
“今日起便學劍吧。”隗絮将一柄長劍遞到秦常念手上。
這把劍刀刃及薄,磨得很好,在白雪的反光裡透出刺眼的光。劍柄上有精細的雕刻,磨損不多,一看主人便将其保護得很好。
“這是你的劍?”秦常念将劍拿在手裡,細細地看。
“從今日起,便是你的劍了。”
聽到這,秦常念立刻擡起頭來,詫異地盯着隗絮。
“你先用着,若是日後覺得不習慣、不喜歡,便再去訂一把。”隗絮的眸子漆黑,眼神卻是淡淡的,似乎很不在乎這把劍。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秦常念把劍遞回去,她知道,隗絮這麼精心愛護的一把劍,對他一定有重要的意義。
無論是趁手的武器,還是紀念的禮物,秦常念都不能收。
“我還憂心這把劍配不上大小姐。”隗絮把劍推回去,繞到秦常念的身後,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執劍。
“隗公子……”秦常念微微側過頭去,怎料隗絮彎着腰,她的額頭正好抵在隗絮的下巴上,秦常念吓得一時不敢動作。
“噓,别說話。觀呼吸,融劍氣。”
因為距離太近,隗絮說話時,溫熱的呼吸噴灑在秦常念的脖頸,秦常念一擡眼,就能看見他眼角的那顆痣。
撲通、撲通,秦常念覺得自己的心跳像鼓點一樣,幾乎要震碎自己的胸膛沖出來,甚至擔心隗絮會不會聽到這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秦常念極力調整,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呼吸卻越來越急促。
“你的呼吸有些快了,不要緊張。”隗絮當她是第一次拿劍,有些害怕。
秦常念覺得再這樣下去要完蛋了,從隗絮的懷裡鑽出來,如釋重負一般吐了一口氣,拿着劍:“我……我自己試試。”
隗絮點點頭,松了手。
可沒一會,又重新握住秦常念的手,一手攬着她的腰,帶着她舞劍:“快如疾風,觀其破綻,先行試探,一招緻命。”
最後一劍快速有力地掃過枝桠上的雪,一瞬間,雪花四濺,那幹枯脆弱的樹枝卻沒有折斷一根。
原來母親當年是這樣舞劍的,秦常念在心裡想象着。
泰豐三十二年,崔虞蘭剛剛及笄,是刑部尚書崔介的二女兒。她一襲紅衣,日日在元瀝河邊練這套劍法。
彼時還是伏波少将軍的秦遠看見她舞劍,忍不住上去指點。
崔虞蘭見他長相稚嫩,不似行伍之人,便以為他是上來找事的,一生氣,竟跟他打了起來。
兩人不打不相識,這之後,逐漸熟絡起來。崔虞蘭驚歎于秦遠武功了得,又精通書畫;秦遠折服于崔虞蘭的熾熱勇敢、高超劍術。在第三年的春天,他們成了親。
就在秦常念聽聞邊關戰事吃緊,北涼召集了三萬兵馬,大軍壓境之時,秦遠意外地派人回了将軍府,帶走了隗絮。
秦遠似乎要人要得很緊急,隗絮隻來得及簡單收拾一下,就準備要走。
“隗公子把劍帶上,在戰場上要多加小心。”秦常念拿着那把劍匆匆趕到隗絮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