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昌被自己爹老子轟隆隆的聲音吵得直閉眼,過了一會兒,悄咪咪地睜開一隻眼探探周圍,見着張千機不在放炮,給阿左使了個眼色,讓他快去行動,急匆匆地湊到張千機身邊。
他扯嘴一笑,“爹,嘿嘿!兒子這不是回來聽說來客人,便匆忙來見禮嘛!您瞧瞧,您說一句,那離咱家二裡地的豆腐坊都聽得清亮兒的!”
“你那意思是我嚷得七鄰八舍不安穩了!”張千機吹着臉上不存在的胡子瞪大眼,氣鼓鼓地喊道。
張萬昌總覺得張千機要不嗓子眼裡塞了鼓,要不張千機是龍變的。否則他怎麼做到一張口便咆哮如雷,聲聲喝人的。不過這次他小看了他爹老子,張千機不禁打了雷,還下了雨。
張千機瞧見自己的唾沫星子直奔張萬昌那張俊臉而去,怎麼說都有些尴尬,“方才喝茶喝多了,舌頭挂上了些,你别嫌棄。”
張萬昌伸出右手抹了一把,“我不嫌棄。不過,爹,咱下次吃臭大醬偷摸吃。”
“臭小子,你......”
張千機手舉半空,一女子走至身側,“老爺,道長還在堂前坐着,動手打罵昌兒,有失禮數,不合規矩!”
這女子音容皆是溫婉娴靜,尤是那聲音,不疾不徐,聞者舒心,旁若一潭清澈深泉,隻是瞧上一眼,便會醉入其中,不忍破壞,不忍叨擾,似是連那輕撩水面的風都慢了下來,不忍攪出漣漪陣陣。
“娘!”張萬昌上前一躍,緊緊地跌進女子的懷抱,眼看着快超出蕭熠的個頭,還偎在蕭熠的懷裡不肯起來。
“是,夫人。”張千機滿心滿眼地瞧着蕭熠,恭敬應聲。那破鑼嗓音竟也被情腸牽扯,成了那落落晨星,皎皎斜月。
到張萬昌那裡卻變了樣子,“趕緊給我爬起來,那麼大的個子,硬要你娘受累,不孝子,去堂前上站着去。”
張千機隻是探出二指,便将張萬昌提了出來,衣袖一甩,扶着蕭熠坐上主位。
張萬昌摸摸鼻頭,跟在身後一齊進了門檻。瞧着那老道無心所動地飲茶,張萬昌便氣不打一處來。
明明彼此會意,這老道怎得出爾反爾!現下那老道面上的悠然自得更是讓張萬昌怒氣橫生。
他張口便是挑事的語氣,“老頭兒,你說話不作數,應你的三頓飯隻剩你面前這杯見底的茶了。”
張千機再次起立,正欲發作,那老道擺了擺手,平了張千機的無明怒火。呵呵笑道,“小娃娃,老夫何曾說過話不作數?你且聽老夫細細道來。”
老道輕捋胡須,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卻又帶着幾分慈愛,“老夫所言的三頓飯,并非尋常之食,而是指你心中之悟,行善之果。今日你智退山賊,保得一人平安,此非大善?此善行,遠勝過世間任何珍馐美味。”
“道貌岸然。”張萬昌倒是想聽聽,這老頭還能說出什麼衣冠禽獸的話。
這老道算是熟識,是張萬昌在山中結交的一位奇人異士。張萬昌七八歲上學堂的時候,總是聽着教書的先生嘴上念叨着山裡住着神仙,一來二去自是生了向往。
小萬昌自那時起,對着山上的興趣一發不可收拾。也不知那膽子是随了爹還是随了娘,八歲那年自己在山上晃悠了兩三天,結果尋不到回家的路,陰差陽錯地走近了小草屋裡面。這老道便坐在屋内,啃着一隻被木條生得火烤的山雞。見張萬昌進門顯示詫異一瞬,老道撕了一塊雞肉,笑嘻嘻地塞到了張萬昌的嘴裡。
張萬昌哪裡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幹脆利落地吐掉,還咳了幾聲。這山雞被烤的一股糊味兒不說,還帶着一股濃烈的草木煙熏味。他下意識地說道,“老爺爺,你吃的是毒藥嗎?”
老道看張萬昌無動于衷的樣子,心中忿忿不平,心想一定要吓到張萬昌。伸進衣服裡摸了又摸,摸出一個小罐“毒藥價貴,不如你嘗嘗爺爺的這個,追魂散,吃掉之後,你的魂便會離體,在你身後追着你哦。”
“那不應叫追人散或者叫魂追散嗎?為何起個和作用毫不相幹的名字。”張萬昌一臉疑惑,拿着小罐晃動幾下聽聲,又敞開蓋口聞了幾下,“這不是黑米和糯米團成的米團嗎?老爺爺你又尋我開心,壞老頭!”
老道見诓騙不到,撅起滿是皺紋的嘴,“小娃娃,怎得走進這裡來了?”
張萬昌正色道,“我找住在山裡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