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仁想得謹慎,如此明媚光耀,谪仙臨凡之人,理應慧濟蒼生,不應隻待一人。
城内升起袅袅炊煙,伴着夕陽,離遠了看像是幅鎏金山水墨畫。
不過百根的木樁栅欄圈起來個籬笆院子,茅草蘆葦圍成的屋頂新覆上的荻草還未因長久日曬風吹變了顔色,一眼望去,紮眼的很。土牆上繃滿了裂紋,雜草橫生,連願打洞的社君都未于此安家。
杜子仁的母親不知何時立在門口相望,身上沒個力氣,倚着門欄盼了又盼,才見遠處一匹人高大馬疾風駛來,一聲長嘶鳴于天際,隻剩幾聲馬蹄踱步。
張萬昌翻身下馬,将那一背簍筐的藥材從背上卸下置于地上,兩條胳膊一伸,對着杜子仁揚了揚眉,拈花一笑,“跳下來吧,我接着你。”
杜子仁不舍地松開手裡緊握的缰繩,旁若松開了唯一與張萬昌牽絆之物。他輕輕一躍,緊扣住張萬昌的後背,再次被張萬昌圈在懷裡,再次墜入心安。
杜子仁下墜的力道驚人,撞了張萬昌一個趔趄。他顫顫巍巍地扶正杜子仁,“你這小子看着沒有肉,體重倒是着實不輕啊。”
杜子仁有點羞愧,“我以後少吃些。”
張萬昌聽到這話,笑了兩聲。他身邊不是達官顯貴的阿谀之語,便是求官領路的奉承之言。
想起杜子仁面對劫匪反而盛氣淩人的樣子,不禁失笑,知這小子是個實心眼的倔脾氣!
“好啦!馬匹走近怕吓着你娘,快些回家去吧。”張萬昌遠遠對着杜子仁母親搖手呼喊,“子仁娘,我把子仁帶回來了,莫要擔心啦。”
杜子仁母親遠處揮了揮手表示回應,啟唇說些什麼張萬昌杜子仁都沒有聽清。
杜子仁雙膝觸地,又磕了三聲響頭,頗具江湖之氣地抱拳謝道,“謝昌哥救命之恩。”
張萬昌還沒來得及扶起杜子仁,杜子仁一溜煙兒地跑遠了。張萬昌左手叉腰,右手撓頭,受了禮又未還禮,神遊片刻,起身上馬回家去了。
張府修得氣派,即便是薄暮冥冥,裡裡外外的燭火燈籠也将這深宅大院映照得如同白晝,透出的溫馨莊重,入府的人一觀便知。府中花園内的假山池沼錯落有緻,荷花依着晚風輕搖,吹拂的暗香與不遠處偶爾傳來的絲竹之音交相輝映,更顯雅緻盎然。
張萬昌牽着駿馬走在正門,迎面跑來兩個家丁,笑嘻嘻地說着“少爺好。”
“你們跑的倒是快哈?讓老頭兒去找我,自己回來偷閑。将熙雲好生牽下去,多喂些水,今日在河邊他也忙着看熱鬧,沒喝夠。”張萬昌扯開纏在手上的缰繩,遞給了一側的家丁。
一個忙着完成交代的活,另一個在張萬昌身邊聒噪不堪,“少爺,聽說您今天智鬥山賊啦?”
“誰跟你說的?”張萬昌暗叫不好,一雙含情的眸子變得淩厲幾分,更加楚楚動人。
“道長啊。我還納悶呢,既然道長找到您,怎得卻不是一起回來的?”家丁饒頭撇嘴,一臉地疑惑。
“壞了,這老頭子又壞我好事!他何時來的?”張萬昌右手成拳砸在左手掌上,惆怅萬分。
“前後腳吧,一盞茶的功夫。我和阿右将将迎他老人家移步堂前,瞧着老爺夫人在堂上說話,伺候了茶水。還沒挪開步子,便聽見道長說您山裡英雄的事。”
家丁說得詳盡,稍稍晚了一步,張萬昌便失了主動。
他氣得抓耳撓腮,偏偏發作不了。明明答應他父親用心讀書,不再胡亂舞刀弄劍,眼下手無寸鐵,進山行義舉之事告到了他爹老子身前,又免不了去家族祠堂跪上一晚了。
“阿左,你快些去我房内将那塞了棉花的布團子揉進祠堂的蒲團裡,我等會兒跪着還能少受些罪。”張萬昌俯身貼耳,阿左明了意思卻怯生生地畏手畏腳。張萬昌無奈又言,“你若是再不去,我就把你愛吃的雞屁股通通割掉拿去喂狗。”
阿左對着空氣一頓亂打,發洩心中情緒,眼睛鼻子旁若捏在一起,看起來憤恨地很啊!他開口嚷嚷,“少爺真是良心喂了狗,你一人受罰還不夠,還要拉上我們一起遭罪,壞透了!”
阿左嗓門大,眼看二人過了這個長廊便進了堂前院子,張萬昌一把捂住阿左的嘴,“嘿,我說你小點兒聲,你.....”
“小兔崽子,喊什麼呢?家裡來客人了,知不知道規矩!”若視阿左的嗓門為大,那張千機的每一聲都仿若是驚雷炸在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