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神仙做什麼，神仙都是無情之人做的。”老道抿了一口腿條上的肉，眼睛灌注在食之無味的腿骨上，說得泰然自若。

張萬昌小小年紀睜着世故圓滑的雙眸，“你又不是神仙，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那老道聞言翹起二郎腿，接過酒葫蘆灌了一口。烈酒入喉有些辣，惹得老道咳嗽幾聲，“那你說說，什麼是神仙？”

“我不知道，但是戲本子上說的是胸懷蒼生的人。”張萬昌咧嘴一笑，一把搶過雞腿，撕了幾塊看的過去的肉便往嘴裡塞，“我餓得緊，在這山裡晃了三天才尋到你這裡。你若是神仙，定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這雞便接濟于我了，老頭您權當普渡衆生了。”

老道會心展笑，捋着胡須，彎着眼睛，“到底算是緣分，你尋得到這裡，膽識不錯。我送你下山，好讓父母寬心。”

張萬昌沒吃還好，那苦澀的雞肉進了肚，也是勾得他饞蟲四起，沒住嘴地朵頤起來。“我爹娘很放心我，我上山前已封了書信，交代幾句，帶我尋到山裡的真人便下山回家。”

“娃娃年紀不大，口氣倒是老成的很。現下尋到了，快快回家去吧。在坐在這裡一會兒，我怕連個口糧也不會剩下了。”老道也不顧張萬昌是否吃飽，待客之道的禮儀形同虛設，拖出草屋，竟憑空一晃，拽着張萬昌出現在張府面前。

老道将張萬昌立穩，滿意地順着胡子，一臉誇耀的神情就等着張萬昌能說幾句稱贊他的好話。

張萬昌哼哼一聲，“呵，變戲法的。”

氣得這老道生生扯斷了兩根胡須，“你這小娃娃，事實擺在眼前，還嘴硬至此，真是犟驢。”

....

回憶戛然而止，現下堂上老道仍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張員外，昌兒小小年紀如此骁勇，老夫雖是略微指點一二，但勝在昌兒勤勉，一日未曾耽擱，也算是虎父無犬子啊！”

張萬昌聽着這老頭話鋒不對，無緣無故誇起了自己，肯定沒憋什麼好屁！

老道繼續說道，“心思雖多，卻用不上正地方。赤手空拳地智鬥山賊自是值得歌詠，不過那祠堂蒲團裡的棉花套子倒真是香軟如泥，員外萬不可罰跪祠堂啊。”

張萬昌心道，果然沒憋什麼好屁！

張千機生得高大，卻是個胖子，平日走路都要挺起來，張萬昌記事後總會一臉壞笑地跑來問張千機的大肚子裡是不是有自己的弟弟妹妹，再哈哈大笑地跑開。

可張千機偏是個靈活之人，兩腳一邁，二手一探，抓住張萬昌便是教訓折磨一通。蕭熠總是躲在别處偷笑，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言制止幾句。無奈張萬昌是個不長記性的，三天兩頭便要讨次苦吃上一吃。

張萬昌越發心虛地看着主位上的爹娘，還不忘對着老道尖酸刻薄幾句。“你這老頭，還好意思自稱仙人。攪得别人家裡雞犬不甯才安心！”

蕭熠坐在位上，也不見愠怒，隻慢條斯理地說着，偏偏讓人生出敬服之意，“昌兒，不得無禮。我和你爹商議過了，既然書本上的知識提不起興緻，那三日後便随着道長進山修行。今日起，道長便是你的老師了。”

張萬昌有些瞠目結舌，十三歲的年紀早早出家做了道士，這以後的日子除了平心靜氣，便是枯坐悟道了。這跟騎着熙雲看遍河山美景怎麼比啊？

“娘，昌兒會好好讀書的。那山上豺狼虎豹，蛇蟲鼠蟻，萬一哪個咬着昌兒了，爹和娘還要心疼，花錢醫治。”張萬昌本就生得好看，他努着嘴，扯着蕭熠的衣衫不忍撒手，眼睛一直忽閃着以求同情。那雙眸子裡籠着星辰，現下這情形更是添了幾分楚楚動人。

蕭熠便任由他晃着，她隻歪頭向張千機道了一句，“我不心疼，老爺可會心疼？”

“自是不會，小崽子滾得越遠越好，離了家還少了一人的夥食，又是省下一筆不小的花銷。”張千機樂得自在，那面上的表情除了輕松便是愉悅，還未思考，便已脫口而出。

“要不得，要不得，這樣府裡上下會以為我不是親生的了。”張萬昌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看樣子他爹他娘要來真的了。

父母之命自是不能違背，為了後面過上相對惬意的生活，張萬昌疾步走近老道，一雙星目惡狠狠地盯着那張枯瘦無光的老臉，連氣息也變得粗重起來。

老道以為張萬昌要揮出兩拳出出氣，卻見面前少年倏地扯起嘴角，笑得陽光明媚。也不再稱呼老頭，有禮地行了拜師之禮，“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既然爹娘有意，弟子張萬昌願随師父進山修行，習得真傳，以報父母養育之恩。隻是弟子尚年幼，若有冒犯之處，還望師父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