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小貂将陳曦押近一些，陳曦右手上提溜着的那根長條的輪廓也從洞穴的陰影之中徹底剝離出來。

是那張短弓。

紫貂獸們幾乎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陳曦，有甚者直接出聲道：“你這是……”

陳曦将弓轉交給右手邊的貂敏，見貂敏走上前去恭敬地将短弓橫送到老貂獸手中，開口解釋道：“不錯。兔刈應該已經跟你們說過她們在鷹獸部落中的遭遇，也說過鷹獸現在用的武器有多厲害了吧。我想大家都明白現在我們目前的情況有多危急了。這二十天我并不是因為鴉雲帶不回來鹽才故意躲着不見你們，而是時間太緊，我在憑借兔刈對弓的印象集中精力趕制弓箭。”

周圍的幾隻貂獸不禁站近了些，借着火光細細觀察這把據兔刈所說可以射中百步外獵物的武器。

老貂獸用幹枯的手指輕輕摩挲着，這張弓快有一臂展那麼長，可自上而下摸索下來，連一絲毛茬也沒有，足以證明做弓的人打磨的有多麼細緻，耗費了多長時間，也足以證明猴曦所說的确為真。

老貂獸閉上眼睛，将弓遞給了身邊的貂薇。

她再明白不過了。

自打兔獸出現那一天起，她就沒有一天不在問自己。如果那天被帶走的不是兔獸，而是貂獸，她是否還能像今天一樣健康長壽、三世同堂？如果是她被抓去為奴，她自己、甚至于貂薇、貂敏，在世代的馴化中、在每日的虐待與屈辱之中是否還能擁有強大的意志，像兔刈那樣逃出來？

如果那天紫貂獸們全部站了出來，與兔獸聯合，誓死抵抗，是不是足以把鷹獸趕出這裡？哪怕隻有一隻貂獸出手相助，甚至隻是把幾隻兔獸藏到紫貂部落的洞穴中，兔奴是不是也不會繁衍到今天這樣龐大的規模？如果救下兔獸，她們就會有一些幫手、有一些盟友，是不是就不用像今天這樣因為貂獸太少擔驚受怕？她們當時的懦弱，是不是也是如今鷹獸猖狂行徑的推手？

不，如果兔獸沒有那麼強大的生育能力，這片土地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一直平靜下去？

兔獸又有什麼錯呢？兔獸是溫和、勤勞、友善的種族，兔獸與紫貂獸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卻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摩擦。她們唯一的瑕疵就是那強大的生育能力。可是，擁有能力是兔獸的錯嗎？那場戰争對兔獸來說也是無妄之災。

貪婪和暴力才是原罪。

硬要說，那麼兔獸唯一可以指摘的就是她們沒有強大的武器去保護自己。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活下來的還要往前看。她明白鷹獸的魔爪遲早會再次伸到這片土地上。兔刈拿回土地的當天，她将所有成年的紫貂獸全部召集過來商量對策，可商量了半天，得出的也隻有團結盟友、強大部落這樣空洞的口号。

其實，有了武器部落才會強大，每隻貂獸都心知肚明。但問題在于，過去的時間裡，她們太過貪戀虛假的平和，溪水帶給了她們一切，也讓她們不思進取。魚沒有遊向兔狲和猞狸部落，但她們努力地将長矛磨尖，靠着強壯的身體去追逐獵物，而紫貂部落什麼都沒跟上。

現在一下子告訴她們有了比兔狲和猞狸部落用的長矛還要厲害的弓箭，可是她們連弓箭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誰也不能憑空造出從來沒有見過的武器，甚至兔狲和猞狸也從沒聽說過弓箭，幫不到她們半點。除非弓箭可以從天而降，除非神能憑空将制作弓箭的方法賜福給她們，但她們祭祀的篝火已經廢棄了太久了。

留給紫貂獸的結局似乎隻剩下一個。

未來岌岌可危，可近在眼前的鹽也沒了着落。

在此之前，猴曦的所作所為實在給紫貂部落留下了太好的印象。可積累的好印象也因為猴曦的避而不出消磨殆盡。紫貂獸們越來越惶恐，到了最後，就連老貂獸自己都在想，這猴曦是不是一直都在騙她們，就連所謂的草藥也根本沒有效果，隻是騙取糧食的手段？

但猴曦并沒有，她隻是去做弓了。

并且把弓做出來了。

那邊貂薇已經在猴曦的指導下開弓射了一箭，一隻貂獸趕忙過去，一腳蹬在牆壁上使勁拔箭，拔出來後将手指鑽到洞中丈量洞的深度。這隻貂獸舉着手指走回來，幾隻貂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上手去摸還在震顫的弓梢，壓抑再也不見，臉上隻剩下驚喜。

猴曦的事例老貂獸聽了不少，時盤、圖騰、巫術……沒見過之前，她倒也沒有特别的感覺，隻當是一位厲害的祭司罷了。今日親眼目睹後，老貂獸的内心甚至萌生出了一種恐懼，一種對超越自然、超越理解的恐懼。猴曦所擁有的知識已經不能用厲害去形容了，而是碾壓時間、碾壓種族的。

兔獸的表述她們也都聽過，也都嘗試過，但沒有任何一隻貂獸成功，做出來的東西也是一些根本搭不到一起的零碎。但巫曦做到了，連從未見過的弓都能憑借兔獸的三言兩語制造出來，巫曦是不是也有能力把落後了太多的紫貂部落也拉回同一起跑線上呢？

紫貂獸們圍成一圈探索着這把短弓的構造，陳曦退出人群，轉而朝着老貂獸走過來：“其實今天我自願前來，除了弓以外，還有一件事想要和紫貂部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