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妮追出去喊,但庚子已離開了魏家。
十幾枚銀針紮在男子身上,他的身體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他想說話,可是嘴唇抖得厲害,牙齒打顫,硬是一個字也說不出,隻能是用惱火的眼神瞪着魏大妮,魏大妮視而不見,幽幽地說道 ,“你可千萬别動怒,銀針紮在身體上,是通了全身經絡的,一旦你動怒,導緻體内氣血瘀堵,那就會導緻你血流倒灌,腦神經損傷,變成傻子!哦,給你說個小故事,我們村兒原來有個叫韓狗子的,是個傻子,後來我給他紮針紮好了……其實呢,郎中真不都是好心眼的,有的就有睚眦必報的毛病,比方說我……”
她的嘴邊蕩開一抹陰謀得逞的笑,探身嘴唇附在他耳際,“還牛哄哄的嗎?”
魏狗子帶人擡木床回來,發現自家少爺跟得了癫狂症似的,渾身發抖,牙齒打戰,臉都綠了,不覺大驚,“姑娘,我們少爺這是怎麼了啊?”
“沒事兒,他在把他的病症表現出來……”
魏大妮正在給一個老婦人看眼睛,老婦人的眼睛視物不清,眼底有淤血,明顯是肝火上升導緻的。
她給老婦人開了藥,讓她拿回去熬好了,連服三日。若是還不好,再來找。
老婦人感動得熱淚盈眶,非把她菜籃子裡的野菜都留下。
魏大妮沒拒絕,讓俞氏接了,不過老妪臨走時,魏大妮又偷偷在她的籃子裡放了五枚銅錢。
有這五文錢,老妪這個月能安穩地在家裡養養眼睛。
她是鄰村的一個孤寡老人,兒子跟老頭子在那一年洪水中都沒了,留下她一個人艱難度日,為了糊口,她一直幫着有錢人家繡花做衣裳,年輕時她活兒幹得好,有錢人府上的婦人都找她,可現在她老邁了,常年的繡花又把眼睛累壞了,就很少有人找她做繡活兒了。
俞氏也不忍心,又把早上煮的雞蛋塞給了老人兩個。
老妪眼含着淚,連說謝謝,步履蹒跚地離開了。
見老妪走了,魏大妮起身來到男子跟前,彎下腰,眉眼彎彎地沖着男人,“怎樣?治病的過程很舒坦吧?”
男子的嘴巴一張一合。
魏大妮讀懂了他的唇語,他說,放開我!
“還能發火,說明淤堵的血管還沒通開,等等再拔針!”
魏大妮說着,又坐回去,繼續給病人瞧病。
“少爺,少爺,您感覺身體舒服了嗎?”
庚子湊過來,看着渾身都在顫抖的顧霆少爺,他問道。
顧霆很想一腳踹飛這家夥,他哪兒看出來自己舒服了?
臨近晌午,魏大妮終于把顧霆全身的針都給拔了。
顧霆瞪着魏大妮,拳頭攥着,呼哧呼哧地大喘氣,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對老妪,對别的病人都是和顔悅色的,獨獨對自己跟對仇人似的?
“少爺……少爺,您得顧着……”
庚子小心翼翼地扯扯顧霆的衣角,示意他看魏大妮的腹部,她的腹部已經微微隆起,那裡正孕育着一個小生命。
顧霆的拳頭松開了。
吃中午飯時,顧霆占用了魏家唯一的一張飯桌,飯桌上擺了十幾道好菜,這是庚子在城裡得月樓定的,一壇杏花純釀,打開壺蓋兒,滿屋子的酒香。
魏憨子也喜歡喝酒,不由地眼睛一亮。
但顧霆就自顧自地吃着,喝着,旁若無人,絲毫沒有顧及魏家人。
魏石頭小眼睛瞪着那些飯菜,一眨不眨的,漸漸地口水就從嘴角流出來,他饞那隻烤雞腿了,看着就油汪汪的,咬一口定然是香噴噴的。
“石頭,娘喊咱們吃飯呢!”
魏家沒有桌子吃飯,隻能把飯菜端到院子裡的石台上。
魏三妞拉着石頭走,魏石頭卻兩條小腿兒跟在原地生根了似的,根本沒動彈。
“大姐,您看石頭……”
魏三妞也饞啊,饞那一桌子的好吃的。
魏大妮彎腰把魏石頭抱起來,懷中的小石頭哭唧唧地道,“大姐,我……我想吃雞腿兒!”
“乖,石頭,大姐跟你說,剛針灸完的病人吃了酒肉,不出一個時辰就會一命嗚呼的,等下……”
她的聲音壓低了,在小石頭耳邊說了什麼,小石頭忽然就笑着說,“好,我聽大姐的。”
顧霆跟庚子目瞪口呆。
庚子撲通給魏大妮跪倒,“魏姑娘,求求您了,救救我們少爺吧?”
“你們少爺?”
魏大妮看向顧霆,跟看一個将死之人似的直搖頭,“我幫不了他了……”
啊?
顧霆跟庚子大駭。
“趁着眼前神志還很清楚,有什麼沒做的事兒,沒了的心願,趕緊去完成吧,晚了可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魏大妮說完,也不再理會這主仆二人,抱着石頭徑直出去了。
須臾,就見那主仆一前一後竄上門口的馬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