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塔跟德爾塔聽話照做般點頭，而阿爾法兩手一攤，啼笑皆非道：「别擔心，我的大小姐，刺客的嘴一向比死人還緊。」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類對真愛的渴望已經超越了對生命的珍視。」遠處驚濤滾滾，近處浪花跹跹，莫比迪克号在擊沉雷瑟後就繼續了前往新世界的航路，馬爾科唉聲歎氣惋惜道：「愛欲最濃之時，也是生命最危之時。當心愛的人站在你對面，愛情和慾望，摧毀和守護，你會選擇哪一邊？或者你會說，無須選擇，把一切交給宿命，皆因真愛如血……」

思緒紛擾的塔莎下意識望了望馬爾科，卻望進一雙深沉如海的眼眸。不是她的錯覺，男人發此言時的目光，就像是世上最冷硬的鋼鐵，無邊的黑暗與冷峻。深邃的瞳孔仿佛一個幽暗的匣子，多一分便是恐懼，少一分則喪失了秘密，正旁若無人般鎖定着她。

「玄眼魔女能看透命運？她是否觀測自己的死相了？命運，就是不管你怎樣努力，付出怎樣的心血，投入怎樣的柔情，世事還是要流往其應流的方向。該受的傷害無法避免，注定的結局無法改變，這就是宿命的可怕之處。」阿爾法平靜的眼裡沒有波瀾，如同死水的空寂，奈何他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讓人不得不推敲是否另有所指。

命運——伽馬在心裡反複品味着這兩個字，命中注定是他逃脫不掉的無奈。海浪推着船身帶來舒适的搖晃感，堆積過多疲勞的他沒過多久就進入了深度睡眠。

命運當真是不可扭轉的嗎？塔莎的眼神逐漸飄遠，越過苦澀綿長的時光，回到那殘酷的、血雨腥風的往昔。但是人生不就是如此嗎？甯可後悔，也不要有遺憾；甯願押注人定勝天，也不願意随波逐流。

「行了，時候不早了，大家參戰後也都累了，麻煩您給德爾塔安排個休息室。」塔莎忽略離她最近的馬爾科與艾斯，反而對自己印象最好的以藏提出請求。

「額，辛苦你們了，我們就先走了，不叨擾你們就寝，有話明天再說！」既然伽馬已然進入夢鄉，艾斯他們确實不便久留，說實話精疲力竭遍體鱗傷的他連站着都費勁。他們都迫切需要休息，況且他也惦記着苦盡甘來的彌娅，他可不舍得丢下她一人孤苦伶仃。

馬爾科似乎展現出念念不舍的模樣，也想詢問她的傷勢究竟如何，走到門口時猶豫不決朝着她的方向回頭張望。誓言用來拴住騷動的心，終究拴住了虛空。山林不向四季起誓，榮枯随緣；海洋無需對沙岸承諾，遇合盡興，連語言都應該舍棄。他和她之間，隻剩一窮二白的緘默，與存在。

「貝塔跟阿爾法留下，還有任務要交代給你們。」待事情塵埃落定後，馬爾科終于想起關心她了，但塔莎暫時懶得搭理他，忘恩負義重友輕色的男人。她暗地裡對他做了個驅趕的手勢，就把枕頭歸位躺平，随即裝作要睡覺的德行。他哭笑不得，但又不能阻止她耍性子，不能像公主一樣活着，還不允許她像公主一樣睡着？

須臾傳來室門關緊的聲音，塔莎确認閑雜人等均走遠後，背着阿爾法就開始脫起了衣服。看得貝塔一驚一乍的，搞不懂小姐把衣服脫光意欲何為，阿爾法産生出不妙的預感。她隻是趴在床上，用手墊着自己的下巴，「好了，趕快繼續你未完成的工作吧！」

阿爾法洞悉出塔莎不讓他休息的原因後，登時展露一萬個不情願的神色，要不是貝塔和伽馬還在旁邊，他巴不得直接破口大罵。雖然在雷瑟使用火箭筒到處放炮的他沒受傷，但他好歹也在内圍擊殺了衆多同行，說實話他也累得半死。結果就為了滿足她的私欲，還要不眠不休幫她紋身，天理何在？

「海賊還說你記性不好，我看你的記性好得很，始終記得紋身的事。」埋怨歸埋怨，誰叫她是嘉賀的小姐，誰叫她是他的表姐？他就是為了侍奉她并保護她，才而隐姓埋名混入門徒中，因此他可以頂嘴，可以不滿，但不可以不聽她的話，「等着，我去拿工具。」

塔莎發現自己的小表弟還挺可愛，不用猜他肯定是一肚子牢騷，但他連生氣的時候，都盡力維持着自己的紳士風度，素質涵養絕對到家。趁他出門找紋身針的空隙，她百無聊賴坐直上半身面朝着貝塔，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樣。

貝塔同時踮腳靠近了塔莎，清脆悅耳的嗓音，夾雜着些許怯意，「小姐，請問有何吩咐？」

離近觀察貝塔更漂亮，一雙大眼睛閃爍不定，膚色雪白無瑕，出落成如畫一般冰肌玉骨的美人。塔莎忽然感到内疚，作為對她效忠伴她左右的門徒，她平時絲毫不關心他們。有難了才想起差遣他們，而他們仍心甘情願随她出生入死。不知是不是煤油燈光的照射角度，塔莎原來蒼白的臉頰千載難逢泛着紅暈，她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上次的藥，再給我備一瓶。」

「啊？」出乎意料的貝塔愣了半晌，不是燈光的問題，純粹是害羞導緻的臉紅，「不行，小姐，您的體質不适合用避孕藥。主要是避孕藥的成分都差不多，它不巧跟您的體質相克。咱們年幼時為練就百毒不侵的體質，都是在藥罐子裡泡大的，造成我們體内有各種藥物殘留，再亂用藥的話不知會有怎樣的副作用。」

塔莎郁悶地皺了皺眉，沒想到貝塔會拒絕她的要求，「我扛得住，雖然我體内的麻藥失效了，但無非就是感冒發熱手腳無力的小毛病，對我而言不足挂齒。」

「小姐，您的健康最重要！您一定要三思啊！」貝塔實在想象不到那個海賊有何魔力，能讓小姐死心塌地跟着他，還能讓小姐不在乎自己的身體情況，去配合他尋歡作樂？

塔莎最煩别人指揮她，更煩别人對她說教，當前已面露不快之色，「我和多弗的婚期将近，你是想我懷着孽種嫁入堂吉诃德家族？」

「小姐！我是心疼您！」貝塔一改往常乖巧遵命的态度，驚慌失措到不顧尊卑有别的身份，瞬間蹲低身位抱着塔莎，「您吃藥後發熱嘔吐了十來天，保持藥物在體内相斥的不良反應，又硬在伽馬他們的面前強顔歡笑，跟我們一路勞苦奔波，帶我們去雷瑟查探地形。因為要不停地趕路，以至于您沒有充足的時間去恢複，行動的前一天才退燒，還瞞着海賊強行參與戰鬥。要是您能随心所欲發揮出完整的S級實力，CP3的鼠輩又豈會傷到您？又豈會被功夫不合格的同行糾纏住？」

「小姐，恕我直言，他不值得您犧牲自己的色相去服侍他！一個大男人還不如小男孩靠譜懂事！至少艾斯知道拖着一身重傷來探望您，關心您的傷勢，還真心感謝咱們！他剛才過來噼裡啪啦說一堆廢話，其中有問過您一句好不好嗎？」塔莎心如死灰低下了頭，醫務室的溫度沒有發生變化，她卻感到冷。而貝塔抱着她的力量不知不覺愈來愈大，蘊含寸勁的手指一點一點收攏，鬥膽包天将埋藏在她心中的傷痕扯開，「您在内圍跟小男孩拼死苦戰時，他不出手隔岸觀戰就罷了，居然在那同情背叛過他們的敵人！我們殺進内圍的時候，你倆都被包圍得水洩不通了，我們支援再晚一步你就危險了！」

塔莎默不作聲摸了摸貝塔的頭，他偏是在感情上收放自如的人，愛的時候熱情奔放，不愛的時候也簡單幹脆，抽身時的架勢更是冷漠得令人發指。說不難過是假的，快樂是如此容易，又如此困難的情感。它跟過去無關，對未來無意，就像一朵美麗的昙花，隻綻放在某個特定的時刻，這一分擁有了，下一秒又落敗了。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倆的談話，貝塔急忙站起身後撤幾步，塔莎轉身趴回床上。阿爾法拎着工具箱大搖大擺踏進室内，路過貝塔身旁時意味深長瞪了她一眼，「你不想睡，我奉陪到底！委屈你忍住疼痛，預計中午能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