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璧聞言覺得有些奇怪,卻說不出到底怪在哪裡。
幾百年不見,他對友人的印象已經模糊,但仍記得謝不塵很在乎自己的師父,便思襯着或許是為師父未能渡劫成功而感到難過。
他搖了搖頭道:“沒有,明鴻仙尊渡劫失敗了。”
薛璧語氣中也帶了些可惜:“我記得當年明鴻仙尊修無情道,還是渡劫期的大能……但那次渡劫之後,仙尊被雷劫劈掉了三個境界,從渡劫期落至合體期……似乎還因為道心受損,改修了太平道……”
“之後,明鴻仙尊常年閉關,”薛璧道,“據說現在已經重回渡劫期了。”
話音落下,謝不塵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薛璧聽見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我的屍身……在他那裡?”
“是……”薛璧道,“我當時不在,聽我同門說,明鴻仙尊浴血歸來,抱着你的屍首回了上清宗。”
“之後,我聽說仙尊将你的屍身帶回蒼龍峰峰頂,以雪棺安置,年年引魂。”
“你神魂碎裂不穩,還是要盡快回到你原來的軀體裡面去休養,”薛璧道,“明鴻仙尊那麼疼你,知道你神魂還在,肯定很高興。”
謝不塵:“………”
此刻他心緒複雜,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何必呢?”
殺了他,又将他帶回去。
還要為他引魂。
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别的什麼?
“我……”謝不塵聲音一頓,接着道,“不過在此之前,懷雪,能不能幫我塑個身,作為應急之用。”
他斟酌再三,還是選擇将前生那段恩恩怨怨吞到肚子裡面。
說出來也沒意思,更何況,聽薛璧的說法,也應當沒有人知道自己真正為何而死。
到如今,謝不塵不想再和那位“明鴻仙尊”再有什麼牽扯了。
至于神魂養不養,散不散,謝不塵并沒有太大所謂。死過一次的人了,他對生沒有什麼執念,能再回世間看一眼,隻是個意外罷了。
“當然可以,”薛璧應了謝不塵的請求,“……用文莖木吧,剛好鑄劍還剩下一些。”
文莖木是蓬萊洲符禺山上生長的一種神木,靈氣充裕,堅韌無比,刀砍斧鑿,烈火焚燒都不會損壞。
謝不塵點了頭,神魂随風飄蕩起來,他在半空中繞了一圈,又落在薛璧面前。
薛璧手中拿着一把刻刀,準備用文莖木給謝不塵雕個木頭身子。
下刀之前,謝不塵輕聲道:“就不按我現在的樣子刻了,随便刻刻就好。”
原先的容貌一來過于惹眼,容易招來麻煩;二來……就算五百年過去了,這世間應該沒有幾個人記得自己了,他還是怕有朝一日被人認出來。
既然能新生一遭,不如改換容貌,做個自在的逍遙客好了。
薛璧雖有不解,但看友人堅定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
“對了……”
薛璧一邊刻,一邊指了指謝不塵神魂脖子上的傷,這傷不像是雷劈的,像是用法器割傷的。
“你這裡是怎麼回事?神魂有法器傷痕,是很難好的,若是治不好,神魂還會逐漸從傷處消散。”
謝不塵擡手摸了摸那深深的傷痕。
“沒什麼,”謝不塵的語氣雲淡風輕,好像神魂有傷不是什麼大事,“是我不小心傷到的。”
薛璧欲言又止。
哪有人會不小心傷到命門要害。
但看謝不塵不願多說,薛璧便也不問了。
小黑一眨不眨地看薛璧動刻刀的手,冷不丁問:“那你要脫劍嗎?你的神魂如今還在劍中。”
“應當是鑄劍時,你的神魂附在其中一件東西上,”小黑說,“鑄劍要打碎重融,你現在已經和劍身系在一起,劍身成為了新的容器。”
“若要脫劍……”薛璧皺了皺眉毛,接着道,“會很痛苦,恐怕神魂也會再次崩裂。”
薛璧搖頭:“自隐兄,還是不要脫劍了,就這般溫養數百年,神魂或許能養好。”
謝不塵心神一動,有些怅然。
自隐是他的字,由師父鶴予懷親自拟的,取的是藏鋒之意。
如今忽然喚起,謝不塵終于有了一種隔世的感覺。
“可若我不脫劍,那這把劍……”謝不塵擡起眼,“這把劍,你就用不了了。”
此劍名為“落雪”,一看就知道是特意為薛璧鑄的。
“沒事,”小黑重新化作了一團黑霧,纏繞着薛璧的手,難得善解人意道,“我再給他打一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