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洪村長這會兒的狀态着實不好，眼下青黑，形容憔悴，看來确實被洪湘容折騰得不輕，連和黃族長互怼都沒了昨晚的精氣神。

兩人正吵着，石小恩來了，一看這場面懵了，越來越多的人圍到洪村長門口，不僅是住在村西的洪家人，村東的黃家人也來了不少。

他環顧一圈見到李雲喬幾人，趕緊湊過去小聲問顔宗凡：“表哥，怎麼回事？我還什麼都沒幹呢，兩邊已經對上了？”

顔宗凡面無表情點點頭，李雲喬在旁邊聽到兩人說話，對石小恩說：“洪湘容上吊了，我原來以為是你們商量出來的計劃，原來不是？”

石小恩吓得一聲國罵，連連澄清：“我就算要大鬧洪家，也不至于喪心病狂到教唆小姑娘自殺好嗎？我剛睡醒就聽說村長家裡出事了，趕緊跑過來。

本來我想得好好的，今天來找洪湘容，勸她再跟黃正嶽私奔一回，然後借題發揮一下，進行清江村大洗腦活動，哪能想到這姑娘這麼剛烈啊。”

他話音落下，柳珺和江穎起也從人群裡擠過來，問石小恩：“洪湘容自殺是你們的計劃？”

石小恩再次澄清，柳珺大感意外，又問：“那現在怎麼辦？按計劃行事嗎？”

所有人視線都看向顔宗凡。

顔宗凡毫不猶豫，他肯定點頭，說：“按計劃行事。”

正說着，洪村長身後的大門打開，脖子上纏着繃帶的洪湘容跌跌撞撞從裡面跑出來，見到黃正嶽眼淚就跟水龍頭一樣嘩嘩直流。

她奔向情郎，和他跪在一起，兩人執手相看淚眼，場面要多悲涼有多悲涼。

這時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傳出聲音：“我看黃少爺和洪小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多好的姻緣，咋不能成親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快有更多贊同的話語傳出。

“就是就是，兩人年歲相仿，家世相當，可不就是門當戶對的好姻緣？”

“黃少爺一聽洪小姐不好，就要為她殉情，不就是那什麼……情比啥堅的，這麼好的情郎上哪兒找喲，洪村長趕緊答應了吧。”

“要我說啊，洪小姐也是難得的好閨女，對誰都客客氣氣笑呵呵的，又能幹又賢惠，誰家能娶這樣的媳婦，是天大的好福氣。”

“話不能這麼說，洪黃兩家多少年的仇怨了，要是兩人結親，以後日子恐怕也不好過啊。”

“這是哪裡話，日子是自己過的，關起門來誰管得着？可要是姻緣不好啊，真是一輩子受苦。”

“這話真是沒錯，我表姑就是這樣，她與鄰家大哥青梅竹馬，可家裡嫌棄鄰居家貧，逼迫我表姑嫁給地主，結果……結果沒幾年就過世了。”

“對對對，我小堂叔也是，本來與鄰居家女兒兩情相悅，但他娘非逼他娶娘家表妹，成親這些年，被那惡婆娘打了不知多少回，孩子也沒一個，各種心酸隻有自己知道啊。”

“兒孫自有兒孫福，要是兩人感情好，怎能做棒打鴛鴦的惡人？”

“黃族長、洪村長，你們就同意了兩人的婚事吧。”

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口附和，聽得黃族長與洪村長臉色鐵青。

洪村長本來就焦頭爛額，現在又聽到這麼多“大逆不道”的言論，當即風度斯文都不要了，扯着嗓子大聲罵道：“一群無知文盲，字都不識幾個，你們懂什麼？黃家一介白丁，配娶我秀才之女嗎？高嫁低娶，例來如此……”

“例來如此便對嗎？”不等洪村長把話說完，人群裡不知是誰發出反對的聲音。

那聲音從一個變成好幾個，從好幾個變成一大片，最後像是汪洋大海一般，洶湧奔騰成不屈的質問：“例來如此，便對嗎？例來如此，便對嗎！”

洪村長在村民們的诘問聲中節節後退，黃族長則面無血色，一言不發。

黃正嶽和洪湘容抱頭痛哭。

李雲喬心潮彭拜，顔宗凡悄悄拉住他的手指。

石小恩眼眶發酸，揉揉鼻尖，仰頭看天，突然奇道：“好像要天亮了。”

一直被黑暗籠罩的清江村，終于迎來初升的陽光，蒙在天際的暗色漸漸退去，現出藍天白雲和升起的紅日。

溫暖的陽光鋪灑下來，整個清江村變得透明起來，無論是層層疊疊圍起來的村民，還是跪在中間哭泣的情侶，他們似乎被時光定格，然後被暖陽化去。

柳珺和江穎起喜極而泣：“幻境消解了！”

幾人周身的景色開始模糊起來，仿佛塵埃在空氣裡消散，大約過了五、六分鐘，他們腳下站立的地方變成一片廢墟，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難得看到幾塊殘壁斷垣立在地上，依稀讓人想起幻境裡的清江村。

“走吧。”柳珺深吸一口氣，勾起江穎起胳膊，“去找敏敏。”

幾人深一腳淺一腳從荒村廢墟裡往外走，走了大概十來分鐘，看到了守在入口處的敏敏。

敏敏見到他們欣喜若狂，飛奔向柳珺和江穎起。

李雲喬回望身後，日光中依稀出現白牆青瓦的蜃影，等他眨眼再看，仍舊隻是廢墟一片。

“喬喬？”顔宗凡叫他一聲，對他伸出一隻手。

李雲喬回頭，猶豫片刻，伸手放進顔宗凡的掌心，微微勾起嘴角，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