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歡想,無論是趙琮昀、阿念還是姐姐,那一刻都将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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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帝默默坐在禦書房龍椅之上,桌上橫着一柄長劍。
那是他當年在邊疆曆練時,一位将軍贈給他的,自他做了皇帝之後,這把劍再未拔出過。
可利劍哪怕塵封,畢竟曾見血封喉。
做這無趣君王之前,他也做過立馬橫刀的少年将軍。縱使身手不再矯健,心氣總不能沒有。
所以當前一晚趙琮昀向他說出李皇後與樊公所謀之事時,昭明帝決定賭一把。
在這場成王敗寇的賭局裡,自己的親弟弟拿不出什麼憑證,而對手有理有據、步步緊逼,看上去幾乎無懈可擊……可昭明帝偏偏選了看起來毫無勝算的一方。
冠冕堂皇的說法,是他這個兄長對弟弟的信任與了解,是縱使做了皇帝也不願割舍親情、骨肉相殘,私心而論,隻有昭明帝知道,他的判斷出于一種埋藏于血脈中的戰鬥直覺。
他最欽佩的一位将軍曾言,真正的謀略家和軍事奇才,無不擁有一種天賦直覺,像野獸行走于叢林,他們對陷阱、對危險、對時機,總有着天然的敏感。
抉擇時刻,他們就是知道該怎麼做。這種天賦是學不來的。
最重要的是,将軍曾盛贊昭明帝有此天賦,而昭明帝自己也一直引以為傲。與勤政多才的父親、算無遺策的弟弟不同,他的天賦其實從不在朝堂,而在戰場。
此刻,昭明帝甚至感到一絲隐隐的興奮。他指尖有節律地敲打着桌案,想象着宮中某處正在發生的殺戮,對未知結果充滿期待。
第二支香已燃燒過半,麒麟衛急匆匆的腳步聲終于在禦書房外響起。
……比預想得慢一些。
“報!!!”
“啟禀陛下!皇後娘娘出事了!”新上任的統領姓郭,乃是昭明帝從前的近侍。
昭明帝微微欠身,沉聲道:“說仔細點!究竟出了何事?”
郭統領重重叩首:“适才有歹人闖宮行刺……麒麟衛失職,未能及時救下娘娘,緻娘娘慘死……請陛下降罪!”
“皇後……死了?”昭明帝緩緩道。
“是!”郭統領不敢隐瞞,将李皇後在内獄死狀如實禀告,昭明帝聽罷合上雙眼,沉沉歎了口氣。
“樊公在哪裡?”昭明帝突然問道。
郭統領愣了愣,道:“禀陛下……樊公本已出宮,卻不知從何得知宮内出事,又折返回來……”
“他……還活着嗎?”
“活……活着!請陛下放心,樊公安然無恙!”他急忙道,樊公畢竟是朝廷肱骨之臣,于社稷而言,與李皇後自然不可同日而語,皇上關心也是應該的。
“哦?安然無恙嗎?”昭明帝眯起眼睛,緊緊盯着他。
郭統領莫名瑟縮了一下,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竟在昭明帝眼中讀到了一絲失望。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郭統領解釋道:“樊公怕有賊子漏網,親自留在内獄清點現場,稍後就會過來回話。”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朕想靜一靜……”昭明帝仿佛疲憊不堪地陷入龍椅中,淡淡吩咐。
“是!”
待禦書房重新歸于安靜,一道黑影從房梁上翩然落下,跪于昭明帝面前,那是他多年的心腹影衛,阿誠。
“陛下,會不會是……王爺騙了您?”阿誠謹慎道。
昭明帝蹙眉摩挲着長劍,沉默不語。
趙琮昀留給他的底牌,據說是一名以一擋百的殺手,有足夠能力在麒麟衛面前,擊殺李皇後與樊公。
可如今死掉的隻有李皇後,樊公安然無恙,說明要麼趙琮昀撒了謊,要麼發生了某些意外。
半晌,昭明帝緩緩道:“朕倒不相信琮昀會與樊公聯手,他若想騙朕,何苦大費周章,你去内獄那邊瞧瞧,朕想知道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陛下……萬一樊公按捺不住,對您不利……”
昭明帝冷笑:“他如今羽翼未豐,又失了皇後這個後宮幫手,怎敢輕易動手?”
他手腕一抖,長劍應聲出鞘:“你查明情況後,直接出宮去找嘉王,告訴他,朕隻給他八個月時間。”
“朕會暫立鄭貴妃為後,以穩住樊公。鄭貴妃臨産之日,将是朕與樊家撕破臉之時……也是我朝生死存亡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