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對方緩緩逼近,趙琮昀卻挪不開腳步——不是他不想跑,此刻他身上早已被冷汗打透,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趙琮昀大腦飛速運轉,他深知孟巡作為麒麟衛統領,能力是不差的,找來的殺手定然也是經驗老道,就算他身體無恙,也沒把握順利逃脫。
所以他糾結的,根本不是自身安危,而是怎樣阻止嶽明明暴露!
他知道她就在這個房間。
萬一她頭腦沖動,忍不住出手相救,以她的功夫,等于主動送死!
趙琮昀希望嶽明明此刻知趣一點,老老實實躲藏好,可他内心偏偏又生出一點陰暗的念頭——
如果她不顧性命主動現身,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在她心裡仍是重要的?
他沒辦法不去設想那一點點可能。
分神之際,扯着帷幔的手已伸到他近前,趙琮昀下意識擡臂去擋,結果被對方輕易掙脫,他身形不穩,踉跄撞向書架,嘩啦啦砸落一堆古籍畫卷,房間登時塵土飛揚。
孟巡心情大好,露出勝券在握的獰笑,可惜下一秒,他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房間某處,複又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很明顯,造成這響動的,不是眼前任何一個人!
難道……房間裡還有人?!
“誰?”孟巡橫刀叫道,脊背莫名發寒。
書堆底下,趙琮昀心提到嗓子眼,他開始懊悔自己剛剛居然産生了那麼自私的想法……
傻瓜,千萬不要出來啊!
…………
咯咯咯咯……仿佛回應孟巡的話,房間回蕩起突兀的笑聲,像嗓音極尖的女人,又像頑皮胡鬧的小孩子。
“裝神弄鬼!給老子出來!”孟巡本就做賊心虛,語聲不禁顫抖起來。
沒人知道,一向英明神武的麒麟衛統領孟巡,居然怕鬼!
那笑聲不但沒停歇,反倒變本加厲,孟巡再也聽不下去,拔刀對準笑聲方向飛擲,隻聽噗嗤一聲,刀鋒裂透衣帛,一道黑影從房梁上直直跌落。
這一瞬間,趙琮昀吓得三魂七魄差點出了竅!他眼前陣陣發黑,匍在地上艱難往聲音處爬去,卻被人笑着踩住手掌。
對方不疾不徐蹲下,将幔帳套在他頸間:“别急,這就送你一起上路!”
那邊孟巡走過去刀鞘一挑,發現掉下來的竟不是人,而是一件女子衣衫。
他微微一怔,很快就認出來,這可不是普通衣裙,而是許多年前京中流行過的“雪舞流仙裙”!
這是李貴妃最愛穿的一款錦裙,從宮中流行到宮外,紅極一時,後來帝妃感情生變,它也跟着遭了殃,先帝不僅将宮内所有相近款式都付之一炬,更下旨如有人穿着或私藏,罪同謀反。自此以後,雪舞流仙裙徹底銷聲匿迹。
這樣一件禁品,為何出現在宮中,還是李貴妃的永商宮?!
孟巡冷汗頓時冒出來。
同伴還在等他的最終指令,孟巡卻沉默不語,隻顧盯着衣服發抖,那人莫名其妙道:“怎麼了?”
孟巡艱難咽了下口水,疾步沖過來,抓住趙琮昀衣襟道:“你知道這裡藏了人對不對?究竟是誰……若老實告訴我,老子給你留個全屍!”
趙琮昀得知跌落的并非嶽明明,心下稍安,他冷眼望着臉色慘白的孟巡,譏笑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孟統領吓成這樣,莫不是心虛?”
“放屁!老子怕什麼!”孟巡罵道。
然而房梁上再次響起悠悠女聲:“孟郎……是你嗎?這麼多年總算找到你了!你為什麼讓那些臭道士作法,阻止我上門?”
“你……你究竟是誰?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孟巡肉眼可見地驚慌起來。
“我是梧桐館的綠蕪……你忘了嗎?”那女聲嘤嘤哭泣道:“難道你連我們的孩子諾兒也忘了嗎?”
諾兒……這名字仿佛一道炸雷,粉碎了孟巡最後一點理智。
那是他送綠蕪打胎前,與她在床榻溫存之際,随口哄騙她的名字,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得知!
那夜過後,綠蕪毫不知情地喝下堕胎藥,結果失血而亡。後來連續幾日,孟巡都做着同一個噩夢,夢到綠蕪抱着孩子來找他,一遍遍對着懷裡的襁褓喊“諾兒”。
這曾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懼,連請道士作法時,他都避而不談,唯恐說出口後,那孩子就真的存在了。
直到此刻……噩夢重現!
那女聲話音未落,又一團黑影朝他撲來,孟巡手忙腳亂撥開,結果絆了一跤,趙琮昀在他身邊伸手接住,看也沒看徑直塞入他懷中:“孟統領,你的東西!”
那是一個醜萌醜萌的布娃娃,一看就是小孩子玩物。
孟巡徹底崩潰,尖叫着将娃娃扔出去:“滾開!别來找我!賤人!”
他那位倒黴同伴,眼見着孟巡突然發瘋,屁股尿流地滿屋亂竄,口中喊叫着沒人聽得懂的話語,一時呆愣在原地。
而恰在這時,他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饒是這位膽大,扭回頭的瞬間也吓得魂飛魄散——一個滿臉血紅的女人,披頭散發蹲在書案上,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啊啊啊啊!”他尖叫着後退,卻忘了手中幔帳還纏在趙琮昀脖頸上,這一拉扯,幔帳收緊,趙琮昀頓時被勒住呼吸。
趙琮昀本能地劇烈掙紮,肺部卻空空蕩蕩,進不來一絲空氣。周圍聲音越來越遠,就在他即将墜入那片無盡黑暗之時,隻覺頸間蓦地一松,他喘息着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你沒事吧?”嶽明明焦急叫他。
趙琮昀緊緊抱住她說不出話。
下一秒他又意識到,他應該撒手讓她趕快離開,等那二人反應過來上當,她就走不掉了!
恍惚間果然聽到有人喊:“孟兄,是那女人在搞鬼,你清醒點别上當!”
看來那位殺手心智頗堅,見嶽明明第一時間撲上來搭救趙琮昀,立刻意識到這才是她裝神弄鬼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