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講,趙琮昀的這個擁抱,并不舒服。
他太冷了,跟整個永商宮一樣,人氣稀薄,嶙峋的骨頭更是壓得嶽明明呼吸不暢,隻有貼近脖頸處的呼吸是微熱的。
嶽明明不知道該如何溫暖這個人。和她想象中的擁抱完全不一樣,沒有臉紅心跳,隻餘空落落的酸楚。
她伸出手,想拍拍他後背,還未等手落下,趙琮昀突然将她推開,嗓音冷淡:“你隻當我犯賤……以後不會了。”
嶽明明手還懸在半空,整個人被推懵了,眼見趙琮昀翻了個身,将後背朝向自己,一副不負責任的渣男模樣。
上一秒抱完,下一秒就被趕下床,她大概是史上最慘遊戲女主吧!
嶽明明被氣笑了。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趙琮昀後背:“喂,你把藥喝了,喝完我有話跟你說!”
趙琮昀脊背顫了一下,沉默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撐起身子,艱難去夠那隻藥碗。
嶽明明看出他行動勉強,在後面扶了一把,趙琮昀别扭地想甩開,嶽明明卻死活不撒手,兩人僵持了一瞬,嶽明明蓦地感覺臂彎裡沉了沉。
他還是依靠了她。
嶽明明監督他喝完藥,蹑手蹑腳翻下床,去檢查孟巡送來的食盒——裡面隻有一碗稀粥,一個饅頭,兩碟素菜,看起來毫無食欲。
“他們就給你吃這個?連個雞蛋都沒有……”嶽明明皺眉,趙琮昀那麼挑食,怪不得整個人瘦了一圈。
“這……會不會有毒啊?”
她摸摸頭頂,試圖找根銀簪子來攪一攪,趙琮昀看不過去,啞聲道:“他們不敢下毒……證據太明顯了。”
他頓了頓:“我吃這些就夠了……等送午飯時,我讓他們加一份雞蛋,你還想吃什麼?”
“……不是我吃,”嶽明明瞪大眼睛:“是你需要補一補……肉蛋水果都得吃,病才好得快!”
趙琮昀淡漠道:“你還當我是王爺嗎?金尊玉貴的日子,也許以後都不會有了。”
仿佛嫌氣氛還不夠緊張,他又好死不死地補充了一句:“你如果這麼在意這些東西……不妨去找别人。”
嶽明明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她目不轉睛盯着他,趙琮昀幹脆閉上眼睛。下一刻,待他反應過來,離他極近的位置,掠過一陣太陽曬過的味道。
趙琮昀呼吸緊了緊,喉頭滾動,最終抵不過那誘惑,賭氣似的睜開眼睛。
嶽明明趴在床邊,以一種陰魂不散的姿态問道:“所以你就自作主張把我轉給李嗣……趙琮昀,我是你養的寵物嗎?需要你給我找下家?”
“你瞧不上李嗣,是有其他人嗎?”趙琮昀不甘示弱道。
嶽明明哼了一聲:“你跟李憑如真是絕配!一個聽風就是雨,一個拼命給自己找綠帽子戴。”
趙琮昀緊緊抿住嘴巴,極度隐忍着,最後艱澀地擠出一句話:“因為我想不通……”
他本就是多疑的性格,這種猶疑在與她有關的事情上被無限放大,最終傷人傷己。可他控制不了。
嶽明明輕輕歎口氣,垂下眼眸思考了兩秒鐘,重新擡眼看他:“行……那我跟你說實話!”
趙琮昀心猛然一跳,好像一場曠日持久的審判,終于等來了結果。
他無法克制地重燃起一股微小的希望,她為他冒死入宮,這難道不能說明什麼嗎?可腦海中另一個小人立刻跳出來,冷冷提醒他:前一天她剛抛棄你,拒絕做你的王妃,讓你的所有努力付諸東流。
“你說。”他輕聲道。
嶽明明:“咱們相處這麼久,你應該發現我不同尋常了吧?”
趙琮昀:“……”
嶽明明用一種豁出去的語氣道:“其實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她怕吓到趙琮昀,沒敢直接說這裡是遊戲,委婉道:“你可以理解成‘附身’……我借了這具身體,但靈魂不屬于這裡。所以我說話做事跟你們不太一樣,我還自帶了一些技能,比如懂點武功,能搞到‘還陽丹’,還能查出很多你們不知道的信息……”
趙琮昀靜靜聽着,臉色比剛剛蒼白了幾分,嶽明明把這理解成……這貨慫了!
“放心,我不會害你的。”她笑着安慰道。
“所以……到底為什麼?”趙琮昀聲音發顫。
嶽明明認真道:“你還不明白嗎?我不屬于這裡,我有一天要離開的!我不能騙你,做了半年王妃再跑路,到時候你怎麼辦呢?”
趙琮昀忽地笑了:“這就是你常常提起的‘半年’期限?”
嶽明明點點頭,很高興趙琮昀頭腦清晰,一點就透。
趙琮昀合上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似悲似歎:“……難為你編出這麼一個故事。”
“我說過……我不會求你,也不會糾纏你。今夜你離開之後,我希望咱們……此生不複相見!”
“你不信?”嶽明明不傻,從他這套佯裝平靜的說辭背後,聽出了濃濃的諷刺和憤怒。
趙琮昀睜開眼睛,眸光有些奇異的渙散:“你知道皇兄為什麼把我關在這裡嗎?”
“此處原是我母妃的寝宮,先皇賜名‘灼華宮’,後來他們感情生變,我母妃憤然離宮,獨居于參園,先皇怒而将‘灼華’改為‘永商’,取‘參商永訣’之意。”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他喃喃道:“他們帶着對彼此的恨,至死也沒有再見。永商宮本身,就是一個詛咒。”
“也許我不該把你帶去參園……從那天開始,結局就注定了。我以為我可以逃離他們這段感情的陰影,我以為我不會像皇兄那樣多疑……可是你看,我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就是我的命運。”
他眉宇間閃過頹然之色:“我認命了。”
嶽明明萬萬沒想到,自己說了真話,反惹得趙琮昀更加灰心,甚至自暴自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