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商宮外,星月無聲,嶽明明站在陰影中,默默對着高牆深呼吸。
她在等李憑如的信号。
她們事先商議好,李憑如去殿前假意探望,吸引麒麟衛注意,嶽明明則趁亂翻牆。
很快有嘈雜聲傳來,夾雜着女子哭喊,在寂靜的皇宮内顯得格外清晰。
機不可失!
嶽明明緊了緊背上包袱,不再猶豫,貼牆飛身而上,動作不算優雅,好在李憑如給她選的這處宮牆比周圍稍矮幾分,就在她一口氣快提不上來的時候,堪堪搭住了牆頭。
手掌擦破了,火燒火燎地疼,嶽明明顧不上這些,穩了穩身形,下一刻悄然落入院中。
結果眼前是一幅她沒想到的場景——花園荒廢已有年頭,斷瓦殘垣中,雜草叢生,連風都比其他地方冷上三分。
嶽明明微微打個寒戰,趕忙隐身荒草中,朝殿内摸了過去。
空無一人的大殿,沒有半點人氣,好處是也沒有宮人值守。幾盞快要燃盡的燭火忽明忽滅,顯得鬼氣森森,炭盆更是一個都沒瞧見。
嶽明明不敢想象趙琮昀居然被關在這種地方!别說他一個病人,就算好人也要吓瘋了!
她加快腳步,終于在後殿唯一有光的房間,找到了趙琮昀。
他一動不動躺在床榻中央,面容蒼白而安靜,單薄的被子覆住身體,胸口看不見一絲起伏。
嶽明明心陡然一沉,手腳發軟走過去,直到探上他清淺的呼吸,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打開包袱,按東叔叮囑将一粒靈犀丹化在水裡,又佐了其他幾味藥材,輕輕扶起趙琮昀,嘗試給他喂藥。
趙琮昀似乎恢複了一點意識,他蹙着眉頭,口中喃喃念了句什麼,嶽明明沒聽清,隻見他青白的嘴唇越閉越緊,顯然十分抗拒。
“趙琮昀……是我!你能聽到嗎?”嶽明明湊到他耳邊喚道。
趙琮昀睫毛動了動,對她的話有了反應,嶽明明一喜:“你得把藥喝了!配合一下好不好?”
趙琮昀呼吸卻陡然急促起來,像疼得難受,又像急着尋找什麼,額頭很快被冷汗打濕,嶽明明吓得慌了神,眼見着藥喂不進去,症狀還突然加劇,她隻能握住他的手,帶着哭腔道:“喂喂……你别吓唬我……你要是死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這句莫名其妙的恐吓好像起了作用,趙琮昀冰涼的手試着去回握她,氣力微弱,嶽明明幾乎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
他呼吸漸漸穩下來,氣若遊絲地吐出幾個字,這次嶽明明貼過去,聽清了。
“别哭……别怕……”
嶽明明心狠狠揪了一下,她用力捏了捏他手心:“我在這裡,你也不要怕!把藥喝了,咱們一起回王府。”
趙琮昀仍閉着眼,嘴唇卻配合地微微張開了一點,然而剛喝兩口,他眉頭又深深鎖住,頭抗拒着偏向一側。
“……太苦。”幾不可聞的聲音裡,居然聽出了一股挑剔。
嶽明明一怔,接着被逗笑了。
她扯過包袱,翻找半天,幸虧出發前她随手帶上了一小罐桂花蜜。她想着幽禁的日子應該很苦,他或許需要一點清甜。
沒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場。
嶽明明終于哄着他把一碗藥喝光,才放下心來。趙琮昀很快沉沉睡去,手上失了力氣,卻也沒松開。
嶽明明想出去探探永商宮的情況,卻又不忍心撒手。他的手實在太涼了。
她蜷在床榻邊,就着他平穩的呼吸默默想着心事,結果很不敬業地睡着了。
*
這一覺,嶽明明睡得很不舒服。
睜眼時,她甚至忘了自己在哪裡,四周昏黑一片,燭火早就燃盡了,微弱天光滲進來,反倒把屋子攪得更混沌。
嶽明明感覺有一道目光盯着她。
她茫然四望,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身上蓋着被子,而原本躺着的趙琮昀,不知何時已經起身,倚靠在床榻另一側,目不轉睛看她。
“你……你醒了?”嶽明明語氣有驚喜,又有幾分不确定。
趙琮昀實在有些瘆人。
他黑漆漆的瞳孔緊緊鎖住她,眼裡全是她讀不懂的神情,沒有死裡逃生的歡喜,也沒有對她出現在永商宮的好奇,他不知坐在那裡看了她多久,像一具蒼白易碎的雕塑,臉上隻剩靈魂被抽離前一刻的執念。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嶽明明有些心虛地扯下被子,笨手笨腳遞過去,想給趙琮昀蓋。
他不客氣地拂去她的手。
之前那個在病中仍試圖安慰她、握住她手不放的人,好像是嶽明明做的一個夢。
被子尴尬地落在兩人中間,在寒冷房間裡,反倒成了被遺棄的無用之物。
“……你到底怎麼了?”
“……你來幹什麼?”
兩人同時開口,又是一陣沉默。
還是嶽明明先服軟,将進宮送藥的一系列計劃,原原本本講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