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薄暮的天空飄着鵝毛大雪,你舉着長燈,久久伫立在門前,擔憂地眺望遠方。
一直到某個小身影的出現,内心積壓的憂慮才平緩下來。
你笑着蹲下身,一把抱住奔跑過來的白發小孩,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淩雪,捂着他冰涼的手放進自己捂熱的衣服兜裡。
你抱起他,把他放在餐桌位置上,從鍋裡拿出熱好的湯飯,薄薄的霧氣氤氲了你的眉眼。
他默默地看着你,目光頗為複雜。
“怎麼了小伊?”你詢問地看向他。
他搖頭,仰起臉,在你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我愛媽媽。”他突然表白道,你在吃驚過後低聲笑了笑,摸摸他的頭發。
“媽媽也愛小伊。”
夜晚不久來臨,你穿上保暖的黑袍,舉着長明燈,正打算出門巡視森林,結果一雙小手扯住你的衣服。
你回頭,對上小伊蔚藍藍的眼眸,隻是那雙眼眸不知何時起少了些以前的天真,多了成年人的陰鸷。
“嗯?小伊今天怎麼了?”你有些擔憂地俯下身,手探向他的額頭,溫度正常。
感覺他出去玩了回來後,便說不出的古怪,是哪裡不舒服?
然而小伊卻沒說話,搖搖頭,又把手放下了,安安靜靜地看着你離開房子。
看不見你的身影後,伊塔庫亞垂眸,純真的孩童眼眸裡一片幽深,他回過頭,細細地摩挲你曾坐過的位置,上面還留有餘溫。
他已經很久沒跟母親交流了,很久很久。
昨天的記憶還停留在一具具鮮紅慘然的屍體上。
母親瘋癫恐懼的模樣始終在他腦海揮之不去,他煩躁地坐在了你坐過的位置上,趴着撇頭,看向緊閉的房門。
過了幾個小時。
你又回來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漂亮灼熱的蓬松紅發,緊接着女性窈窕的身姿闖了進來。
你摘了兜帽,透過長明燈的光線,看見座位上睡過去的小伊時非常驚訝,把燈放桌上,輕巧地抱起他。
稚嫩的雙手立馬抱住你的脖頸,你對上小伊的眼睛,笑了笑。
“我吵醒你了嗎?”
伊塔庫亞點頭,窩在你的脖頸裡,鼻尖輕嗅着。
“今天想挨着媽媽睡。”
他抱得更緊了。
你笑眯眼睛,輕拍了拍他的背,低聲柔和說道:“小伊的話讓我盛情難卻呀,看來今晚我的床要被你霸占了。”
他的臉龐終于露出幾絲溫和的笑意。
在黑暗中,他細細凝視着你的面容,一眉一眼都柔和漂亮得緊。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親長得很漂亮,卻從不跟其他男人暧昧,連孩子都是撿回來的,每天都重複着守夜的習慣,這個習慣将她束縛在冰樹林裡,卻給他營造了被愛意包圍的完美孩童時期。
直到愚昧的獵巫熱潮來臨,紅發被視為女巫象征。
母親被教會的人抓走後,由他所謂的雙胞胎哥哥親自接手折磨她,好不容易取代并營造他自殺的假象,把母親帶回去後,她卻瘋了。
她瘋了,他也跟着瘋。
她看見他的臉要跑,要打他,他就拿鐵鍊鎖住她,把她囚在床上,數十年将自己的臉掩蓋在面具下。
隻要不被她看見臉就好了。
隻要不被看見。
……
被母親恐懼的憎恨被他轉移到那天抓走母親的在場所有人,還有那些提倡燒死女巫的罪惡之人身上。
都是你們的錯!
他回過神,極力平息心底湧起的那股怒火。
現在,他的母親還沒有被抓走,她還能平靜的接近他,摟抱他。
他深呼吸口氣,顫抖着唇湊近去親吻面前女性的鼻尖。
母親,别怕,這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你朦胧中察覺到小伊的動作,以為他冷,便摟住他的腰,往你懷裡帶,柔軟的發絲蹭到你的臉,癢得呵呵笑出聲,半夢半醒地哼着搖籃曲。
房間角落的藍色小鳥也不禁附和着唱起來。
輕柔歡快。
他快速瞟過那隻鳥。
母親生吃鳥的血腥畫面一下蒙蔽他的五官,他窒息了瞬,把頭埋進母親的懷裡,感受那持續的跳動。
你第二天醒來,替小伊梳理頭發,他坐在椅子上,望着鏡子中的自己搖晃着雙腿,你指間全是他漂亮的白發,鏡像中的他五官端正俊逸。
“小伊長得越來越漂亮了,以後恐怕抛個媚眼就把姑娘們芳心勾到了。”
盡管是再次聽到這種話,伊塔庫亞的臉和耳根仍舊瞬間燒紅。
“媽媽!你别打趣我了。”
他看着鏡子中你笑得燦爛的臉龐,眼睛一閃。
隻有你是漂亮的。
你構成他所有的審美傾向。
而像他這樣一張醜陋罪惡的臉,他單看一眼就反胃嘔吐。
他在你瘋掉後就再沒有用這張臉面對過世人,操控他行動的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意識了,到了後來,他幾乎是無差别地攻擊闖入冰森林的人,因為他們都是威脅母親安全的存在。
他陷入報複性殺人的仇恨中,舉止瘋狂魔怔,可要是有紅發女郎出現在他的狩獵範圍中,他也會立刻冷靜下來看着她們離開。
母親就是他的底線。
愚昧的人給他取名伊塔庫亞,這跟小伊有共同之處,所以他欣然接受。
“小伊,小伊!”母親在呼喚他。
他回過神,擡起頭看你。
你無奈地點了點他的額頭:“怎麼最近都不愛理我了。”
他抿唇,神情帶上慌亂解釋道:“對不起媽媽,我,我隻是還沒有适應。”
他已經習慣一個人發呆幻想,在沒有任何人能開口說話的情況下,他甚至能做到盯着你看一整天。
??
你滿頭霧水。
“媽媽,我幫你梳頭發吧。”伊塔庫亞開口。
你驚喜地呀了一聲,連忙催促他起來。
他笑了笑,接過你手裡的木梳。
柔軟蓬松的紅發落在手心裡,觸感卻異常絲滑,一下從掌心溜走,他小心翼翼地梳着,像對待什麼珍奇寶物。
你有些驚訝,明明是小伊第一次給你梳頭,卻沒弄疼你,好像已經做過很多次了一樣。
“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梳過自己的頭發了呀?”你笑着問道。
“才不是呢。”
伊塔庫亞輕輕地從頭撫摸到你微卷的發尾。
偷偷梳?那也更多時候是梳你的頭發。
隻要瘋癫的你醒來後,就決不讓人碰頭發,一碰頭發就掙紮亂叫。
回憶起越多的過往,他的心情就越發沉重。
也許這隻是夢?或許醒來他面對的又是已經瘋掉的你。
媽媽,媽媽,我該怎麼辦?
他甚至陷入惶恐中,僵着手指半天沒有梳動,面前的女性突然歎氣,站起身來,高挑的能将他籠罩的身影好像馬上就要離他而去。
絕望在那一刻淹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