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清許日常除了去翰林院,就是去泰王府。
他成為泰王的侍讀講官後,雖俸祿多了一點,但是工作壓力實在大,給有可能是未來的儲君講課,他心裡沒底,盡管身上還保留着這副身體原本主人曾經的才情,但鄒清許意識到遠遠不夠。
曾經鄒清許看的書都太精了,專為科舉考試而讀,現在他廣泛涉獵各種書籍,正史野史,通俗讀物全部都看。
鄒清許深知自己現在處境艱難,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大環境不好,四周虎狼環伺,梁文正倒下,泰王羽翼未滿,他沒有大腿抱。
鄒清許看着那張多次被他翻出來的紙,上面寫着所有曾經迫害過鄒瀚承的官員的名字,七個人中,有兩個人已經受到了懲罰,他們的名字已經被劃去。但在剩下的人裡,他們的名字像山一般壓着鄒清許。鄒清許見識到了謝黨和陸黨的厲害,他們能自如地在朝中運籌帷幄,他們的權術爐火純青,他們不擇手段,他們的利益捆綁根深蒂固,錯亂複雜,他根本沒有一點赢的勝算。
在這種情況下,隻有看點書能讓他内心平靜。
無論在任何朝代,任何時候,書都有安撫人心的作用。
鄒清許閑來無事便去書坊。
這日他又去了盛平的一家書坊,這家書坊裡,儒家經典、應試之書、醫書、文人文集、雜記、占蔔書等應有盡有,還能找到不少宮裡沒有的通俗小說,鄒清許接連翻看了幾本後休息眼睛,他無意中朝坊外望去,竟看見某位祖宗在這一帶閑逛。
這位祖宗溫溫潤潤,笑眼盈盈,端方有禮,像竹子一般清直,又像白蓮一般高潔,簡直像一股和煦春風,鄒清許卻感到一股冷風迎面撲來。
他心想不妙,連忙悄悄往坊外走,趁梁君宗發現他之前,自己先行消失。
可惜他剛想走出書坊,梁君宗已經往這個方向走來了,情急之下他忽然看到了從書櫃另一側走來的另一位祖宗。
今天是個好日子,不想見的人都能見。
鄒清許想都不想,一把拉過沈時钊擋在自己身前。
陽光照進坊裡,一地泛金的流光。
緊窄的空間裡,鄒清許和沈時钊縮在兩排書架之間,幾乎貼身看着對方。
不等懵逼的沈時钊開口說話,鄒清許将一根食指抵在唇前,輕聲急着說:“幫個忙,我躲個人。”
他故意半蹲了一點,讓自己矮沈時钊一個頭,躲在他胸前。
咚,咚,咚......
鄒清許鬼鬼祟祟,數着沈時钊的心跳聲。
梁君宗在附近閑逛,一步步朝書坊的方向走來,看見沈時钊後停下了步子。
曾經相安無事時,哪怕知道沈時钊是謝止松的走狗,梁君宗也對沈時钊有禮相待,如今親身體會過他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索性當沒看見,拐了個彎往回走了。
“他走了。”
沈時钊溫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鄒清許噌的一下站起來,然而二人距離太近,他不好意思想要拉出一點距離,卻弄巧成拙,整個人朝後仰去。
沈時钊眼疾手快去拉他,拽他胳膊施展不開,隻好被迫摟住他的腰,把鄒清許從半空中摟了回來。
胸腔猛地一碰,衣料摩擦間似有火花濺起,紊亂的鼻息交纏,鄒清許終于站穩——小命保住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氣氛有點不對——太暧昧了。
書坊裡擺放着不少書籍,墨香幽幽沁人心脾,四目相對,沈時钊微妙地錯開目光,他後退一步,給鄒清許留出空間整理儀表。沈時钊總是習慣穿深色的衣服,這樣同他的臉色好搭配,他把自己全身上下拾掇的一絲不苟,仿佛随時都能去面聖。
鄒清許毛手毛腳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在微微發熱的空氣中擡頭,他往外看了一眼,完全不見梁君宗的身影,笑着對沈時钊道謝:“多謝沈大人,話說你怎麼知道我在躲梁君宗?”
話剛落地,林峰沖進書坊,給沈時钊遞了個往外走的眼色。
“失陪。”
沈時钊匆匆離去,似乎他今日來這邊是為了公事,碰巧進了這家書坊,鄒清許看着沈時钊離開,他出了一腦門的汗,用手當扇子不停扇風,他見沈時钊走得匆忙,一塊玉佩從他腰間滑落,掉到了地上。
鄒清許撿起玉佩,忙跑出去追,卻看不見沈時钊的蹤影。
他仔細端詳那枚玉佩,玉體質地細膩,通透瑩潤,握在手裡涼涼的,冷得如同沈時钊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