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并沒有收力,相反,他幾乎是全力地撲抓了過來。
他并不害怕傷到謝漫,相反,他甚至希望借由此次攻擊,殺死這個不知好歹的凡人。
小九州金光一閃,謝漫卻沒有接受它的庇護,她站在原地,就像當初殺死那隻精怪一樣微微俯身,手按在刀鞘上。
龍的速度很快,但被小九州所阻、海水是生養他的地方,脫離母親懷抱的感覺讓他格外不适應——
總之,他比謝漫慢了一點。
謝漫猛然躍向左邊,那柄渾身煞氣的長刀铮然出鞘,被勢不可擋地揮了出去!
刀劈在了龍的左手上,煞氣滋地破開了他的防禦,一道深深的血口翻得很是猙獰。
這條龍愣住了,但謝漫并沒有愣住。因為她知道,當龍反應過來之後,就會像林中受傷的野獸那般,被鮮血刺激,陷入無盡的憤怒中。
所以,她一刀接一刀地落在了龍身上,不拘落點,不拘輕重。
謝漫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
重傷他!
鮮血涓涓地流了出來,沙灘被染成了紅色,糜麗的紅色花朵在血泊中妖娆地盛開。
龍沒有力氣反抗了,他化作了原形,盤踞在沙灘上,卻沒有心思悲痛自己的死亡,而是注視着碧藍的東海。
碩大的龍目砸下了一滴眼淚。
謝漫停了下來,小九州散發着淺金色的光芒,懸停在半空中。
一切都停了下來,占領、同化,都停了下來。
那個佩刀的女子站在沙灘上,靜靜道:“那麼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嗎?”
“關于這片海,和海裡沉寂的人。”
如果說,之前龍認為謝漫的做法是挑釁,那麼現在,他幾乎是感激地認為,這是一種仁慈。
她擁有占據整個東海的力量,卻願意與他們談一談。
龍将自己的頭盡量地放低,努力地平視着她。
一龍一人,一龐大一渺小,遙遙相對。這就像什麼描寫神靈降世的畫卷。
神靈持劍,将孽龍打下雲層,要他好好看一看生靈塗炭的凡間。
但謝漫不是神,她也不用劍,這條龍也并非是孽龍,凡間不曾發出讓天地為之心碎的哀嚎,悲劇都發生在隐秘而無人知曉的角落裡。
龍的聲音像是從天空中傳來的回響:“我的名字是敖潤,人類,你希望我們怎麼做。”
謝漫看着他,說:“我希望,被海吞噬的亡者,都能夠被歸還給人間,而非沉寂到無人知曉。”
“以及,我希望你們能盡你們最大的能力,保證人間風調雨順、海面風平浪靜。”
随着她的聲音落下,海水逐漸褪去了壯麗的金色,轉而折射出太陽溫暖的光輝。
謝漫放棄了占據東海——
她一直沒有打算将東海劃入小九州,海洋是龍族的母親,雖然這個孩子很是不肖,高傲又惹人厭。
但是,絕沒有從一個孩子身邊,将他的母親奪走的道理。
餘魨看人看得很準:謝漫确實是個很講道理、也很心軟的人。
被小九州的力量禁锢在東海内的龍族立刻沖了出來,忙着檢查敖潤,忙着給他治傷,以及,忙着戒備謝漫。
沙灘上容不下那麼多龍族,所以他們紛紛化作人形。
東海龍王敖廣看着謝漫,他緩緩道:“我原本很好奇,你如此強大,為什麼要管海中無法發聲的幽魂。”
“他們沒辦法告狀,沒辦法訴說,這些人的執念連閻王也不會去管。”
謝漫同樣看着他:“那又怎樣呢?”
“如果一定要受盡苦楚的人說出來、撕心裂肺地控訴,才會去為他們申冤,那這是一個多麼殘忍的世道。”
敖廣笑了起來:“現在的世道就是如此殘忍。包括我,包括很多人,都默認了這樣的世道,并認為這才是正确的。”
“唯獨你,隻有你。”
“聽見了不存在的哭聲。”
他鄭重道:“我做不到,也沒有辦法去做到。但是女郎,我知道,你的力量正來自于此。”
不是脆弱可笑的血脈,不是賭憑天生的運道,也不是虛無缥缈的命格。
她的力量隻與她自己有關。
小九州必然屬于謝漫,也隻能屬于謝漫。
高傲的神器,隻會甘心侍奉這樣的主人。
雖然她曾經試圖亂改小九州的刻字。
敖潤的情況還好,聽完了消息之後,敖廣欣然發出了邀請:“感謝你沒有對他下殺手,龍宮有好酒!女郎,何不随我等前去痛飲一番!”
謝漫有些猶豫:“我不喝酒……還有,這些幽魂……”
敖廣擺了擺手:“龍族是海洋的寵兒,這裡有很多龍,一天之内就能将海洋中的骸骨找全送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