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剛才小憩過,但無異于杯水車薪。
卿言靠着車廂,閉上眼。
任由意識落入到清醒和不清醒的邊緣,來回掙紮。
直到——
臂彎蓦然一沉,手中虛握着的傘順勢滾落到地上,發出一聲清響。
眼睫輕顫,
視線裡,隻見兩道小小的影子一前一後的飛速閃過。
以及後來,空氣中遙遙傳來的一句:“對不起!”
連一句禮尚往來的沒關系都不需要。
前方很快傳來嘻嘻哈哈的打鬧聲,略微刺耳。
卿言撿起掉在地上的竹語傘,黛眉輕挑。
髒了。
傘上遺留的水珠,混雜着地上的塵土,一片狼藉。
尤其是在白色布料的襯托下,觸目驚心。
卿言突然就理解了,為什麼那天單單就留下了這柄傘。
啧。
*
從站口出來,雨又開始輕飄飄地下。
斜風細細,零散淅瀝,像是故意在和人作對似的。
卿言就陪着這小雨鬧着玩。
水霧很快纏上濃密的青絲,為其披上一層薄薄的紗。
在飄渺的雨天裡,徒添一種氛圍感。
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沒多久,遇上突然彙聚的人群。
以及人群之外,一把倒置的雨傘。
越近,人群的騷動就越是明顯。
越近,竊竊私語的嘈雜就越是頻繁。
直到完全進入人群中心,卿言才看清是怎麼一回事。
地上正躺着一個人。
意識不清,面色青紫,口唇發绀。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腕表。
這時,旁邊挎着菜籃的中年婦女突然靠了過來。
“你是新來的?”
卿言收起手,點頭。
大媽像是突然找到主心骨似的,打開了話匣子。
“我和他都是剛從輕軌上下來的,他走在我前面。走得好好的,突然就倒下了。”
人在恐慌無助的時候,總是想要做點什麼。
卿言沒有拒絕:“離他倒下有多久了?”
“不知道,應該有個好幾分鐘了吧。”大媽微躬着背,看上去有些急促不安。
“你說這年紀輕輕的,都怎麼一回事。平時也不知道多注意注意身體……”
後面的話卿言沒有再仔細聽。
她沉默了一會兒,剛想往前,就先被人拽住了衣袖。
“哎,姑娘,你幹啥去啊?”
不等人回答,大媽先行勸阻的話就順勢脫口而出:“你不會是想去救他吧?”
“姑娘,我勸你最好别去,咱們都不是專業人士。這萬一要出了什麼事情,我們都負不起這個責的。”
人群中也有人在跟着附和。
“對啊,這不是什麼小事,年輕人你别太意氣用事了。”
卿言沒有說話,隻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
眼神溫良,笑容清甜。
下意識的,大媽松開了手。
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粘膩感才逐漸從皮膚上褪去。
卿言禮貌颔首:“謝謝。”
往前走出幾步,又像是想起什麼,彎下眉眼回頭。
“其實,我也沒有想要救他。”
話音落下,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不知從哪沖出來一道身影,率先到了那人的跟前。
“我是醫生!”
“請大家不要聚集在一起,盡快散開,保證這裡的空氣流通!”
魚子西緊抿着唇,一邊不停地疏散着聚攏的群衆,一邊飛快地确認這人的身體狀況。
“喂,醒醒,能聽到我說話嗎?”
“喂,醒醒,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沒有意識。
瞳孔渙散。
頸動脈無搏動。
胸口沒有起伏。
魚子西面色一沉,當機立斷。
“你,幫忙打一下120。”
“你,去輕軌站取AED。”
“速度一定要快!”
有了專業人士,剛還亂成一團的衆人突然有序起來。
該配合的配合,該圍觀的繼續圍觀。
甚至還有人在邊上出出主意:“掐人中能醒過來嗎?”
魚子西沒有理會。
對于已經陷入昏迷,呼吸停止,心髒驟停的人來說,“掐人中”很有可能會導緻氣道關閉。
換成平時,她可能還有耐心解釋一番。
但現在,沒這個功夫。
魚子西快速地将人平放在地,擺放成合适的體位,開始胸外按壓。
“來個人幫他做人工呼吸,配合我的指令。”
“我來。”人群裡很快有人響應。
魚子西語氣沉穩:“擡高他的下颚,開放氣道。”
來人一一照做。
“他口中有沒有異物?”
“沒有。”
30次胸外按壓很快完成。
“給他做人工呼吸,兩次。”
施救過程中,配合逐漸默契,但很快,壓力也随之而來。
胸外按壓的位置位于兩側ru頭的連線中點,胸骨正中。
按壓深度必須保持5~6cm,頻率每分鐘100~120次。
且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的比例為30:2。
這意味着對施救人員的體能要求極高。
細密的汗水不斷從額前溢出,卷入眼眶,泛起疼癢。
手臂的酸麻,膝蓋的刺疼,讓動作逐漸開始無力。
魚子西咬着牙,不敢眨眼,不敢停下來。
時間變得太慢太慢。
心跳一遍又一遍,喘息一聲又一聲,反複回響。
好像連身邊下墜的樹葉,都被滞留在了半空中。
卿言看了一眼時間。才剛過去6分鐘。
她無奈地彎下唇。
作為旁觀者,除了置身事外,就隻能是圍觀探察了。
比起上次的意氣風發,魚子西現在的樣子可謂是狼狽不已。
蓬松的長卷發被汗水打濕,貼合在額前,淩亂不堪。
由于跪在地上,身上的衣物沾上泥土、碎沙、污水。
倒是白嫩的皮膚因為劇烈的動作,漫上幾抹嬌紅。
依舊風情不減。
卿言漫不經心地打量着。
情況正是焦灼之際,雨又開始纏纏綿綿地圍繞上來。
卿言撐開傘,想了想,緩步上前。
于是傘下狹小的空間被讓出二分之一,不偏不倚地,恰好替那人擋住了傾斜而來的細雨。
不動聲色,密不透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