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飄灑的雪花在模糊的視線裡仿若變成一滴滴猩紅的血珠,沈澈在恍惚中向上天幽幽地乞求着劍下的人是自己。
眼淚早已幹涸,流不下一滴,她想松開手裡的靈劍卻被謝棠牢牢桎梏在懷裡。
血水順着臉頰滑落,沈澈看到了李容聲的眼睛。
李容聲沒有任何責怪之意,反倒輕松又溫柔地看着她,跟着露出了白牙同以往一般爽朗地笑了起來。
“不,不,不是……”
“錯了。”
沈澈說着,臉上突然似哭似笑地扭曲起來,難看至極。她瘋癫了笑出聲,一張臉上全是淚水。
手裡的伏邪此時變成了取李容聲性命的屠刀,謝棠攔在兩人面前,擡手握住沈澈的手。
随着“嗤”的一聲,李容聲徹底地倒在地上,謝棠終于長舒一口氣。
隻是沈澈卻重新跪在了李容聲身前,她試圖用手掌堵住李容聲胸前的黑洞。
俊朗的臉上沁滿了血污,身上的血液逐漸凝固不再流出。
沈澈嘴唇翕動着,嘶啞着嗓子卻發不出聲音。
李容聲忽然想起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想帶着沈澈回家的。
是啊,他還沒來得及同沈澈說他想帶沈澈去見他爹爹娘親。
他還記得在思過崖和沈澈說自己爹爹娘親一定會喜歡沈澈時她臉上喜悅的表情。
神識逐漸潰敗,李容聲歪倒在地上,耳裡隻朦胧聽見沈澈的哭聲。他想伸手擦幹淨沈澈的淚水,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控制身體。
眼前的白霧裡李容聲好像又看到了深更半夜他的娘親站在門口,用手帕擦着淚,目送他遠行。
血,滴答,滴答落下。
在李容聲身下蜿蜒出一條血路。
眼前的白霧逐漸消散,他開始連聲音也聽不見。
至少臨死前,沈澈還陪在自己身邊,李容聲這麼想着,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這麼可伶。
冷風呼嘯而過,晨曦出露的白天凄涼又陰沉,就像懷中之人行将熄滅的生命。
沈澈試圖将李容聲抱在懷裡,她摸到了李容聲逐漸冰冷的身體,看到了他逐漸阖上的眼眸。
烏壓壓的黑雲像要壓垮人的脊背。沈澈看着遠處升起的朝陽,回想着兩人共同的記憶。
刺眼的血紅好似變成院子裡鮮豔的杜鵑。沈澈身體像死了一般僵硬,她跪在地上,雙臂環住李容聲,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眼淚再也流不出來,留下兩滴晶瑩瑩地挂在下巴上,凄惶又可伶。
一個小腦袋從李容聲懷裡鑽了出來。
白菜抖抖索索地從冰涼的衣服下鑽出來。她爬到李容聲的臉上像往常一樣蹭了蹭。
李容聲沒有反應,白菜抱着他的脖頸,喉嚨裡“嗚嗚”哀嚎,小聲地啜泣着。
沈澈大睜着眼睛,神情逐漸歸為平穩麻木。
天地像一頃白浪奔騰的冰天雪海,四處都映着白色的光,唯有這一方雪地浸在紅色的血液裡。
到最後是怎麼樣,沈澈已經忘了,又或者說一切像夢一樣無知無覺。姜琴玉她們來帶走李容聲時的表情,沈澈也不記得了。
自從李容聲死後,沈澈每日最多的時間就是靠在臨窗的矮榻上,一張臉瘦的像骷髅一樣,每日隻了無生機的打盹發呆。
隻要謝棠一靠近,原本安安靜靜的人就會立刻暴起。沈澈身邊一切能随手拿起的東西都會被她毫不留情扔砸在謝棠身上。
花瓶裡的綠枝花朵發黃枯萎,沈澈側躺在矮榻上,她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隻一動不動的背對着。
謝棠臨一走進,沈澈立時翻身拿起案上的花瓶就要抛砸過去。手腕在空中被謝棠迅疾地扣住,兩人對視着誰也不放過誰。
片刻後,謝棠忽地松開手,那花瓶被沈澈狠狠擲向窗戶,隻是還沒碰到就被一股柔軟的靈力包裹,“啪”的一聲摔砸在地上。
沈澈又抄起椅子,把一切能砸過去的通通試了一遍,可毫無意外,謝棠隻是站在那裡完好無損。
“你仗着法力比我高強欺負我是不是。”謝棠看着喘息不停的沈澈,神情受傷憔悴,他聽罷立刻撤了結界。
周圍安靜下來,沈澈突然冷笑一聲,“怎麼了,又突然願意讓我砸了?”
“你打我,罵我都好,隻要别不理我。”謝棠雖牢牢禁锢住她的手腕,再看着沈澈眼裡的失望,他卻有些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