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想繼續演戲,至少要像在花園裡那樣,兩人即使有隔閡也能安穩地待在自己的角色裡。
可沈澈不是提線木偶,她變本加厲地對謝棠顯露出惡意。
沈澈如果故意大哭,他也任由沈澈哭。等她苦累了,就将她抱在懷裡,輕柔地為她擦幹淨眼角的淚水,撥弄她淩亂的頭發。
他給沈澈喂藥,沈澈會下意識的偏頭,拒絕他的靠近。謝棠看到沈澈的動作,心裡會擰巴到像是被刀尖紮了一下似的,隻是面上依舊風淡雲輕。
定定地瞅着沈澈的堅決神色後,謝棠目光猶如寒冷的劍鋒,聲音卻又旖旎多情地說道:
“喝藥吧,阿澈。”
沈澈是從來不吃這套的,他整個人又像被逼瘋了似的,臉色倏地又變得沉重起來。
手腕被攥得發痛,沈澈隻靠着柱子,啞聲道:“你當我死了吧。”
縱使心頭大恨,謝棠仍然每日樂此不疲地陪沈澈扮演着原來的角色。
他毫不可惜地拿自己修煉已久的妖力一日日吊着沈澈的命。
有時沈澈忍無可忍,會一把将一盅苦澀黑色藥湯直灌下去。喝完了整個人像是沒有知覺一般将碗一扔又躺了回去。
體内妖力氤氲,養着她的精神頭,額上的汗水,簌簌地流淌下來,她躺在床上任由汗水打濕碎發貼在額頭上。
謝棠看見她逐漸紅潤的臉色,才算安下心來。偶爾他會像以前一樣抱着她,隻不過定了沈澈的穴,讓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謝棠不知道自己早被被那股魔氣影響,他固執地認為是沈澈變了。
“再說一遍那時你對我說的話吧。”
“你說你喜歡我。”
“你還記得嗎?”
“阿澈”
……
可回應他的是長久的緘默。
緊接着,他又低低地說:“沒事,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不知道是說給沈澈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那些被壓抑的,被欺騙的,終有一天會爆發出來。謝棠翻出沈澈和李容聲來往的信件,一字一句地讀着。
‘我一定會帶你走的。’
幽暗的殿内,隻有一盞燭台在他身前幽幽閃着,魔氣滲入他的肉身,在他的神識裡對抗激蕩。
黑暗裡僅剩的光亮映出他臉上決絕的殺意,他笑得像滲人的惡鬼。
憑什麼沈澈在信裡依然用着以前的口吻同李容聲說話,憑什麼自己過得不好還要在信裡“欺騙”李容聲說自己過得很好,憑什麼……
謝棠模仿着沈澈的筆迹,一點點在黃紙上寫出一個個黑色的催人命的字來。
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沈澈準備照常枯坐一夜,她沒想到李容聲會再來找她。
多日未見,李容聲憔悴瘦削很多,眼裡滿是掩蓋不住的疲憊,下巴上長出了許多青色的胡茬,他也毫不在乎。
隻一進門,李容聲就拉住沈澈說要帶她走。看出沈澈的猶豫不決,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道:“沒事,他走了。”
李容聲觀察着四周,嘴裡說道:“楊玉堂聯同其他幾家在合力圍剿他,他分身乏術,不會回來的。”
看着那雙堅定閃爍着星光的眼睛,沈澈心裡頓時鼓起勇氣,回握住那隻溫暖幹燥的大手。
如李容聲所說,謝棠和妖獸像是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一般,讓兩人察覺不到一點異樣的氣息。
按着李容聲提前設置的路線,一路走得無比順利,隻是透露着的詭異讓沈澈心底發毛。
兩人一路倉惶跑着,穿過了一道又一道的城門,來到一處空地。
四周空曠黝黑,被高牆圈着密不透風。沈澈心下不安,渾身泛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到讓人害怕。
或許被關得太久,讓她沒有意識到今夜的異常。沈澈直愣愣地看向暗處,突然開口問李容聲,“你來時一共破了幾道陣法?”
“什麼?”李容聲轉身看她,面上有些困惑不解。寒風伴着雪粒子吹在沈澈臉上,吹得她臉發緊疼痛。
隻刹那間,沈澈臉上血色盡褪,她驚呼一聲:
“快走!”
未等兩人有所動作,周圍的火把倏地一把把逐一點亮。火焰在風中搖曳不停,映在地上的黑影張牙舞爪,仿若要将中間的兩人吞噬進去。
沈澈忽感背脊發亮,一擡頭,便直直望進了謝棠的眼裡。
高樓上的人負手而立,似乎對眼前的場景毫不意外,謝棠淡定從容又居高臨下地望着兩人。
謝棠看見李容聲望向沈澈的眼神,就知道李容聲一定會再次孤身犯險,要帶走沈澈。
沈澈突覺一股駭人的涼意順着謝棠踩住的地方沿着城牆,從她的四肢鑽進去,攀附到她身上。
她忘了,謝棠最會使八卦陣來迷惑人。謝棠身形一轉,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李容聲看向身側的沈澈,似乎意識到什麼,他剛伸出手,還未來得及碰到沈澈,眼前的人瞬間就被謝棠拖了回去。
整片空地上瞬間隻剩李容聲一人。
沈澈再想走過去時,不料周圍被設下屏障,她伸手亂摸着這柔軟透明的東西。
“謝棠,你做什麼用結界攔住我。”沈澈眼神空洞麻木,顫抖的嗓音幾乎泛起了隐約的哭腔。被呼喚的人隻用一個高大沉重的背影對着她。
地上金光閃過,一個巨大的法陣出現在李容聲腳下。
雪白的地面幾隻爪子猛然破土而出,有東西在慢慢爬上來,巨大的身形顯露在幾人面前。
入目都是可怖駭人的上古妖獸,它們在法陣裡圍着李容聲,隻在一瞬,所有的妖獸沖上前去。
沈澈心神俱裂,手心發抖地抽出短劍,一下下鑿在結界上,劍柄好幾次歪斜開來,擦在她的手心。
血液順着手掌和指縫留下,像一朵朵豔紅的梅花開在雪地裡。
眼角不知為何滑下淚水,随即越滾越多,她滿頭大汗,滿眼都是李容聲勉力抵抗妖獸的渺小身影。
四周除了結界與刀鋒的碰撞聲外,突然升起了小聲又克制的嗚咽。
短劍終于“啪”的一聲,齊柄而斷,而結界依然完好如初。
李容聲一招一式負隅抵抗着,一隻妖獸閃到李容聲身後,一掌将他的後背劃出三道翻出血肉的爪痕,李容聲猛地跪倒在地。
自古殺人誅心者都極狠,沈澈像被一根釘子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釘子上穿透了她的心髒,沾滿了她的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