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仿佛陷入一片寂靜,了無聲息。
長安低下頭。
容淵被劃破的手垂在身側,血液正順着手心不斷湧出,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滴入枯黃的雜草地裡,鮮紅刺目。
“哐當”一聲,軟劍從手中滑落,掉落到地上。
“……”長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握住容淵的手腕,擡起來,顫抖着掀開外褂,撕下裡頭貼身的裡衣,團成一團壓在了傷口上。
他想給傷口止血,卻發現根本止不住,血越流越多,很快染紅了絲綢,連長安的手指上都沾了鮮紅濕熱的液體。
長安如同跌入冰窖,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住:“怎麼辦,怎麼辦……”
“沒事。”容淵接過長安手裡的綢布,手腕轉動着往傷口又纏了兩圈,曲指握掌,将傷處完全遮擋起來:“傷口很淺,血過會兒就能止住,家裡也備有很多傷藥。”
長安卻隻死死地盯着容淵的手,仿佛聽不見,忽然,他眼睛亮起來,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又回手去拔腰間的匕首。
容淵眸色一暗,捉住了長安的手。
長安似炸毛的貓,立刻急得掙紮起來,發覺掙紮不開,便懇求地望向容淵,眼中一片濕潤:“阿菟,我可以幫你療傷,我可以,我的血——”
容淵将長安的手握進手心裡,低聲說:“長安,鎮靜些。”
長安不住搖頭,眼眶通紅。
容淵輕輕歎了口氣,道:“若是以你自傷換取我痊愈,我甯願不治。”
容淵将長安的手拉過去,從懷裡拿出幹淨的帕子,一點點地替他擦拭幹淨手指間沾上的血迹:“長安,你了解我,我說得到做得到。”
“況且,如今場面原本已經夠亂了,若你再受傷,我如何還能安心休養?”
“可是……”長安嘴唇顫抖,手指冰涼:“可是原本就應該是我,你原本就不用——”
容淵:“我想替你。”
容淵望着長安眼裡的焦急,輕輕笑了笑,嗓音裡的低沉壓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愉悅和滿足:“能為你受傷,是我的榮幸。”
長安喉嚨酸澀,似被瞬間湧上來的潮水淹沒,嗓子裡再發不出聲響。
長安曾經覺得自己就似地上那些不起眼的雜草,生來就是被人踩在腳下的,這便是他的命。
隻要活着就很好了。
直到這一世被容淵帶在身邊,長安才第一次知道,原來活着,也分很多種活法。
原來他也可以這樣被人珍惜着,溺愛着,如珍寶般捧在手心裡,放肆快樂地活着。
長安被握在腕上的大手捂暖,軟下了身體,被容淵拉進懷裡,團了團,小貓似的抱了起來,寬闊有力的大手緊緊環抱住他,熾熱發燙的體溫很快将長安身體裡的冰冷驅散。
“别怕。”
容淵垂眸看着他:“有我在,什麼都不用害怕。”
長安心撲通撲通地跳,好似被縮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團,團在容淵的胸口,隻能聽到兩人劇烈的心跳聲。
容淵掌着長安的後頸靠進自己肩頭,微微揚聲道:“伏城。”
立于遠處的伏城下意識挺直了脊背,頃刻閃現到跟前,恭敬跪地,道:“屬下在。”
容淵:“修士落腳處距此處不遠,你帶人沿山谷仔細檢查,查清方才那幾人來處,看是否其他同行者,暗處窺探者。”
“谷中谷外,總共有多少人,有哪些見過長安的,可能知曉他身份的,都找出來……”
容淵話音頓了頓,目光垂下,眸色幽暗。
伏城微愣,擡頭看了看容淵,當餘光瞥見那道身影時,瞬間了然,垂下眼,道:“屬下明白該怎麼做。”
“很好。”
容淵微微擡眸,又吩咐道:“與外隔絕太久,不宜驟然接觸過多靈氣,缪心,你将他二人封住靈脈,帶入魔界,好生照料。”
缪心恭敬應聲:“是。”
山谷中風聲蕭瑟,容淵有條不紊地安排着善後,聲音不高不低,語氣很輕。長安靠在他的胸口,聽着胸腔間歇的震動,滿心的慌亂不安奇迹般地安穩了下來。
長安腦袋恢複了轉動,下意識開口說:“還有……”
在場正準備散去的人皆是一頓,齊齊望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那個被主上抱在懷裡,一身鮮亮的鵝黃輕紗、柔軟昂貴的綢緞,與周圍這一圈黑壓壓的衣着格格不入,白得跟雪團似的少年身上。
畢竟除了有幸能做長安師傅的缪心外,其他人能光明正大地瞧他的機會實在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