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輩子,總不能什麼都要。
他隻不過是在明君和慈父之間,選擇了做明君,或者說,做一個不那麼昏聩的皇帝。
趙寅此時已聲淚俱下,他全然忘了,自己剛剛還被自己女兒指着鼻子罵。
趙玉梳抹了一把眼淚:“父皇,您嘴上說甯負姐姐不負百姓,可您剛剛……句句稱‘我’,而不是‘朕’。您如此說,倒顯得是我這個做公主的不是了,我若是阻止我姐姐去和親,就是不識大體,不顧大局,不體恤百姓,是也不是?這道理……實在太過殘忍。”
“小六,你别說了,你這孩子,為何就不能糊塗一些,為何要将人逼到如此境地!你……你……哎!”
“糊塗?哼,我偏不要糊塗!我若是糊塗,豈不是要眼睜睜地看着我五姐姐被算計來算計去,被吃幹抹淨,我甯可痛苦,我不要麻木!”
“即便你不糊塗又能怎樣,到最後發現自己依舊什麼都改變不了,小六,朕在你這個年紀何嘗不喜歡清醒,可整日清醒又有什麼用!”
“父皇,求您三思,這件事女兒認為還是有轉圜的餘地的,”她瞧了一眼身後的蕭裕指着他道:“父皇,還有蕭子羨呢,他如今北伐的勢頭你也看到了,勢如破竹,我相信他一定會赢的,您又何必犧牲我姐姐的幸福呢!豈不是多此一舉?”
“他即便會赢又怎樣,打仗有多勞民傷财且耗損物資,你不是不知道,朕已經等不起了,就算他能赢,他能保證三軍無任何傷亡嗎?他無法保證!”
他之前的确是相信蕭裕的,但颉碩此時派使臣入京,動之以理,曉之以情,抓住了趙寅的軟肋,一番說動之下,趙寅最終答應了和親。
如此一來,蕭家沒有軍功,也不會功高蓋主,何樂而不為呢。
趙寅有多聰明呢,他為了此事順利進行,偏偏挑中了趙玉珠,他深知這個女兒懦弱膽小,斷不會忤逆于他,女兒這麼多,總有一個是軟柿子,捏兩下,不打緊。
“總之,和親之事已經不可逆了,那颉碩的使臣半月前就來了客館,你再逼朕,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結果,一個人的力量很渺小,怎能與天鬥,小六,朕勸你,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趙玉梳精力旺盛,還要再與趙寅辯駁一番,蕭裕卻先一步拉着趙玉梳出了承恩殿,再這麼吵下去,他真的怕自己娘子惹禍上身。
出了承恩殿的殿門,趙玉梳萬念俱灰。
不行,她才不要認命,她偏要與天鬥。
“回公主府,就現在,我一時一刻也無法在這裡待下去了。”
她必須得做些什麼。
她看了一眼一直護在自己身邊的丈夫,又對他說:“你今日同我一道回了吧,我不趕你了,有你在身邊,多一個人想辦法,總歸是好的。”
蕭裕樂開了花,欣然接受。
趙玉梳氣不過,怼了他一下:“我五姐姐就要去和親了,你竟然還笑得出來,我看你是皮癢了。”
蕭裕頓時收起了笑容,他自然知道趙玉珠在趙玉梳心中的份量。
之前為了趙玉珠,她連他都算計了。
二人在宮門下鑰之前回了公主府,回府的時候,趙玉梳的左臉腫得像一個發面饅頭,還紅彤彤的。
蕭裕心疼極了,吩咐嬷嬷弄來了被溫水泡過的雞蛋,放在趙玉梳的左臉上滾來滾去。
趙玉梳拍了他一下。
“嘶……疼,你輕些。”
“都腫成這樣了,怎能不疼呢,娘子,你忍一下。”
蕭裕重新将雞蛋放回趙玉梳臉上。
“你說你,為何要與父皇劍拔弩張成那個樣子。非要激怒他,最後事情還是沒有什麼改變,還平白挨了打。”
“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我錯了?你好大的膽子!”
蕭裕隻好閉嘴,他娘子現在跟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炸。
“不過……子羨,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蕭裕滾雞蛋的手停了下來,一副驚恐的樣子。
“多新鮮啊,我竟然能從你嘴裡聽到‘謝謝’二字,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我真是死也無憾了!”
趙玉梳心口一痛。
腦海中又開始閃現蕭裕渾身是血的一幕。
“蕭子羨,你胡說八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