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裕也極是頭疼。
上一世沒有這麼一出,所以他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也許是之前謝遊之來找他那次,他見謝遊之為了趙玉梳來找他的麻煩,醋勁上頭,就譏諷了謝遊之幾句,說他手無縛雞之力,無法帶兵上戰場,沒想到謝遊之這家夥年輕氣盛,受不得激,非要來這邊攪混水,還把自己連同謝家的兵馬一并搭在了那裡,可謂是損失慘重。
他沒想到謝遊之如此膽大妄為,也如此的不堪一擊,所以之前才沒想過幫忙,怕引火上身,才在恭州靜觀其變。
沉寂了良久,蕭裕緩緩開口道:“助其突圍。”
他的決定,李衡第一個不同意:“二郎,你管謝家小兒做甚,他愚不可及,白白斷送了士兵性命,蕭家與謝家也少有往來,依我看,就任他們在城中自生自滅,有了他們分散敵方精力,咱們再攻城也方便些。”
蕭裕沒反駁李衡,而是盯着站在最末的李緻,問他:“你有何見解?”
他見李緻擡眸看了一眼李衡,知他怕自己表叔,再道:“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在我的帳裡,所有人盡可暢所欲言。”
李緻恭敬回:“少将軍,我願助您解謝家之圍。”
“好。”
蕭裕越發欣賞李緻,他雖出身低微,卻頗有膽氣,李緻很像另一個自己,出身寒門的自己。
李衡見兩個小輩如此胡鬧,更惱了:“二郎,我昨日才誇你有勇有謀,今日怎麼就換了一副面孔,你如此任性妄為,可有把蕭家的承天軍放在眼裡?你太讓本将失望了。”
“蕭家的承天軍是大齊将士,那謝家的呢,不過是一姓之差,不都是我們的同胞手足,若是真看着謝家的兩千兵馬盡數覆滅于幽州,才會真的損我軍士氣,日後何談北伐,何談民心所向!”
李衡倚老賣老多時,蕭裕不想給他什麼面子。
“世伯,我們是漢人,而非蠻夷。”
李衡怒氣橫生,他看看蕭裕,又指了指李緻:“好,好,好,你們如此一意孤行,那老夫也不陪你們這兩個小娃娃過家家了,老夫這就帶着自己的部将回京,我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助謝家突圍,能不能順利回京!”
李衡揮袖離開帳中,蕭裕不僅沒有被他吓到,反而如釋重負。
他走到李緻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好樣的,這才配做我的副将,沒有他從中阻撓也許是好事,站那麼久可累了,過來坐下,咱們一同商讨一下突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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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内,謝遊之他們暫時躲了起來。
不過謝遊之再呆傻,也該明白這隻是暫時的,包圍着他們的胡人各個虎視眈眈,就等他們糧草耗盡,再一擁而上将他們盡數蠶食。
謝遊之第一次帶兵打仗,此時他内心無盡的惶恐,可面上還是不想讓别人發現,他身為主将都害怕,也會影響身邊的将士們。
他有點後悔如此孤身入險境了,原來帶兵打仗沒那麼容易,之前自己的那些侃侃而談不過紙上談兵。
蕭裕大概會嘲笑死他罷。
趙玉梳說不定也會瞧不起他,覺得他無能。
他覺得自己有些幼稚,想這些做什麼,現在這光景,連活着回去都成問題。
命都沒了,還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嗎?
死不可怕,看着士兵們的糧草一點一點消耗殆盡,知道自己終将走向死亡,這才是最可怕的,偏偏等待死亡的過程中,他束手無策。
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這幾日,謝遊之像蔫兒了的黃瓜,無精打采,全無往日侯門公子的風采,他隻是胡人砧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他對不起自己父親,更對不起這些跟着他沖鋒陷陣最後枉死的将士,若是他一開始是為了大齊便也罷了,偏偏他自己心裡清楚,什麼為大齊,什麼為百姓,這些都隻是他誓要跟蕭裕一争高下的借口,他隻是想跟蕭裕争一口氣而已。
這幾日,他越是狼狽,腦子就越是清醒,不明白自己頭腦一熱闖入這裡是為了什麼?為了趙玉梳嗎?可趙玉梳并沒有因為他此舉而得到一點利益不是嗎?他像個戲子,無時無刻都在演繹自己有多麼愛趙玉梳,演着演着,他感動了自己,卻感動不了趙玉梳分毫,也是,她那麼聰明清醒的女人啊,怎會被他的這樣虛張聲勢的愛騙了去。
他忽然想起來趙玉梳及笄那日是如何将他罵得狗血淋頭的。
他這麼蠢的男人,自然無法得到趙玉梳的心。
他沒有輸給蕭裕,他隻是輸給了自己。
事已至此,他必須做出最後的補救來挽回這一切,他朝着所有将士下令,明日天一亮,就突圍。
糧草所剩不多,還有這麼多人呢,他們撐不了多久的,倒不如早點拼一把,也許這個時候大家還有體力,結果還不至于太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