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珩聽後眼眸彎成了月牙狀,随口應道:“沒辦法呀,這裡的飯菜不合胃口,我隻能勉強喝幾口湯。不過還好,我爸媽會給我拿零食來,所以沒餓着,但也長不了肉。”
他的目光落在程澈手中的保溫桶上,瞬間亮了起來,明知故問道:“這是特地為我準備的嗎?”
程澈略顯笨拙地點了點頭,手指輕輕摩挲着保溫桶,心中既期待又有些忐忑。他剛想要打開蓋子,卻又突然停住,生怕裡面的食物因提前暴露而失去了原有的風味。
于是他轉而将目光投向了旁邊的另一個籃子,小心翼翼地打開它,從裡面取出一個包裝得最為精美的禮盒,遞到了宋之珩面前。
“飯我就先不打開了,一會兒你自己吃好不好?這是我自己包的粽子,裡面的五彩繩和香囊也是我做的,希望你能喜歡。也祝你端午安康,歲歲平安。”
宋之珩睜大眼睛看着那個禮盒,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嘴唇舒散又松張,無聲無息地牽起一個燦爛的笑來。
程澈見過數次宋之珩的微笑,或喜悅,或幸福,卻沒有一刻比此時更生動。那點笑意仿佛柔軟卻細韌的藤蔓,悄然從宋之珩的眼眸中探出頭來,一寸接一寸地攀爬延展,自由肆意,毫無保留。
這一瞬,程澈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擰了一下,痛到鼻頭霎時就湧出劇烈的酸意。他拼命地皺緊眉頭,試圖将這股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壓制回去,努力驅散眼前的朦胧與濕潤。
煦日熔金,将宋之珩的黑發映成濃烈而又有詩意的顔色。
程澈再次無可避免地意識到,他喜歡這個人。喜歡他畫境般的臉,喜歡他毫不保留般流露出的柔和溫暖,更喜歡自己每每凝望他時,能從他燦亮雙眼中汲取到的無數勇氣與力量。
“對不起,你這一個月肯定很難過,我卻沒法陪着你,沒法像之前那樣幫你擦去眼淚。”
程澈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自責,他伸出手,隔着冰冷的玻璃輕輕貼到宋之珩的臉上,拇指溫柔地掠過眼角的痕迹,仿佛真的在為他擦去眼底的淚水。
“我唯一能承諾你的是,我就站在原地。無論是半年、一年,還是三年,我都會等到你回來找我。在你回來之前,我的世界不再有遠方,隻餘下等待你的這一片天地。”
為什麼一定要分開呢?如果他今後強大到足夠給予對方全部,給他名字、自我、情感、明天、眼淚和希望。那世界徹底昏睡、死亡真正走向他的前一秒,就算無法改變,他至少不會讓宋之珩再獨自承受淚水至天亮,更不會讓他受傷。
“如果你允許我再貪婪一點,那我想和你有一個很長很遠的未來。我想把我擁有的一切美好事物都送給你,想每天和你在一起,你難過的時候我陪在你旁邊,你快樂的時候我也有幸見證。”
“我還想每次見面都能和你擁抱,牽着你的手不放開,想你也同樣依賴我,每天能聽到你的晚安,打開手機就看到你的短信。”
“睡前我經常幻想和你一起賴床看很感人的電影,在寒冷的冬天手牽手,抱着你痛痛快快哭一場,日落時再陪你去散步。”
宋之珩的身體裡像是有座堤壩決堤,程澈小心翼翼的安慰話語成為擊垮大堤的最重一錘。
他聽着這些話,眼皮不受控制快速地眨了起來,下一秒便無措地低下頭抱住胳膊,唇齒間隻碾的出他的名字。
“程澈,程澈程澈程澈……”
對不起,程澈……
積壓已久的情緒突然上湧,洶湧成一道苦痛的河。眼眶裡的淚水打着倔強地打轉,最後還是轉轉悠悠全部落下,從手臂上滾落,不知混入哪片塵土裡。
程澈沉默地看着宋之珩哭,而他自己明明眼尾都脹得通紅,卻始終沒讓宋之珩看到一滴眼淚。
“宋之珩,我喜歡你。我不知道這段感情的起點,所以也不會擅自讓它有終點。”程澈死死抿住雙唇,才撐持住了全身的力氣,不至于在宋之珩面前骨架塌散,全軍覆沒。
良久,他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我明白你靈魂的空白部分,還有你的苦痛、悲傷、沒有安全感,我都在夜裡見識得完整。事實上,不止是我,你的家人,我的家人,我們都在拼盡全力愛你,我們都在用愛去填補那片空白。”
“所以我想懇請你……如果當下的日子讓你感覺灰暗,感到破敗。那你可不可以收下這份愛,把它當做一顆火種留到未來,留到你感覺世界真的離你遠去時,将它拾起來重新點燃。那時請你再為我哭一哭,也為我堅持下去……”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你永遠不是一個人。”
那天的風很溫柔,把門外護士的腳步聲吹得很輕。空氣裡有草木泥土的味道,宋之珩就這樣看着程澈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張着嘴欲言又止,最終以一種近乎祈求的口吻,迂回地吐露了心聲:“可以嗎?”
内心熱潮湧生,程澈給了宋之珩很多很多愛,在歲月長河中浸泡了很久的溫柔,就像是春天還沒來臨,先降臨在他身上了。
宋之珩内心翻湧,他渴望回應,卻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言辭盡失。他原以為自己的防線堅不可摧,能夠坦然面對一切,如今它卻如同脆弱的蛛網,一觸即潰。
那簡單的“可以”二字,在他心中卻重如千鈞,成了他永遠無法解答的謎題。
身體裡就像有一顆惡種不可控制地瘋長,交錯血肉攀長。它碾碎宋之珩一身傲骨,一腔熱血也終于凝固。
察覺到宋之珩内心深處的顫抖,程澈不得不強忍住自己的不安,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鎮定。他深知此刻自己是宋之珩唯一的燈塔,若連他也失去了方向,那麼宋之珩的未來将會是一片漆黑。
這是一場關于信任的賭博,程澈将全部的籌碼押在了宋之珩對他的感情上。
“我們一定能好起來的,我會在未來等你。”程澈看着他說,“你願意相信我嗎?”
一定能好起來的,宋之珩的眼裡又開始蓄水,他感覺自己荒草叢生的幹涸心髒,正在被郁郁蔥蔥的藤蔓和茸毛緩慢而緊密地包裹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這個過程,可他并不覺得窒息,隻感到溫暖。
這股勁過去之後,全身又開始微微顫抖着,宋之珩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木然地點頭,好像全身上下的血液像被人抽幹,隻剩下了一個軀殼。
宋之珩想,多麼蒼白的話語,可我向來相信他。
我相信你程澈,我一定會好起來的,你要在未來等我。
光線自那狹小的窗棂滲透進來,攜帶着外界的氣息,與室内的塵埃共舞,勾勒出一幅幅時光流轉的畫面。宋之珩的手掌輕輕貼在玻璃上,程澈見狀也放了上去。兩人的心仿佛在這一刻跨越了物理的界限緊緊交融,即便隔着冰冷的屏障,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
待到風雨過後,星河璀璨之時,願你能再陪我一同仰望,共賞那劃破夜空的流星雨。
那時我會再許下三個新的願望,你也不要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