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多看,隻能死命地把關金烏往岸邊拽。
在拽他上岸前,我看到了泥漿裡浮起森白指骨,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關山野戴着的那個狼頭戒指在泥漿裡一閃而過。
但我再看的時候,那指骨和戒指又都不見了,我可不敢揉眼,緊閉了下眼後又往泥漿裡看過去。
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松一口氣,不過這個情況我是絕對不敢告訴關金烏的。
我們給李黑立了塊碑,用軍刀歪歪扭扭地刻了字,我和關金烏的力氣都沒那麼大,石頭上的字兒刻得很難看,但關金烏說心意到了。
然後我倆都拜了拜李黑。
在四周我們又好不容易找到了塊大石頭,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和關金烏一屁股就坐了下來,我們用了關金烏的匕首,在拿燒紅的刀子給他燙皮膚。
李黑就這麼離開了我們,草率到我現在都很難相信。
算是我第一次遇到活生生的隊友在面前失去生命,關金烏雖然嘴上沒說,但他大概是覺得自己拖累了李黑,也一聲不吭。
我們倆都很消極,悶聲沒有一個人說話。
可我的手卻是半點也沒停下來過,已經鑽到關金烏皮膚裡的螞蝗,不斷地脫落下來。
就光是我燙掉的,少說就有十來個,關金烏剛開始的時候還礙于面子一聲不吭,到最後實在是撐不住了,臉色煞白。
我偷偷地把自己的血和關金烏的身上蹭了蹭。
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我忍不住唉聲歎氣。
關金烏卻突然跟我說話,"感覺那些蛇像是被圈養的。"他眉頭擰得很深。
關金烏說他透過蛇鱗間隙,隐約看見了那些蛇頸處都套着藤條編織的環扣,上面沾滿暗褐色的陳年血漬。
我倒是沒注意到,沒想到關金烏這小子也有這麼細節的一面。
但是我看了他一眼。
"裝備包呢?"管什麼圈養不圈養,我的聲音忍不住抖了抖。我們這才發現我和關金烏原本背着的背包都不見了。
我們再次看向泥地,表面上隻剩幾個氣泡在緩緩地破裂。
進去撈?那确實是想都不要想了。
我默默解開了自己的腰包,裡面隻剩半卷紗布和兩塊壓縮餅幹,以及關金烏手裡拿着的打火機。
物資除了匕首和登山鎬接近于無,唯一有經驗的隊友,卻又是……
但世界從來都是禍不單行的。
暴雨在此時傾盆而下。
壓根兒不給人半點準備,我和關金烏就被澆了個透心涼。
如柱的暴雨根本不給人看清眼前路的機會,我倆隻能呆在這大石頭上。
但滑坡也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
腳下一沉,我們順着石頭便突然陷了下去。
暴雨形成的積水跟洪水也差不了多少了,沖着我們便推到了地底下。
我們被雨水推進地下暗洞的瞬間,後頸突然擦過某種冰涼光滑的皮質物。
我才發現原來地底下是一條暗河的通道。
沒有手電筒也沒有任何的照明物,我死命拽着關金烏的同時,點亮了打火機,微弱的火光在石壁上撞出扇形光斑,照亮了正在蛻皮的巨型森蚺,那層半透明的蛇蛻上,赫然浮現着數十張扭曲的人臉。
"别動!"我不敢大聲說話,警告聲含含混混地卡在喉嚨裡,但我倆的到來還是驚動了這個正在蛻皮的巨型森蚺。
見過了一堆花裡胡哨的蛇,又見過了巨蟒,這會兒再見到體格更大的巨型森蚺,我居然生出了一種麻木的感覺。
但巨型森蚺卻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覆蓋着青苔的石壁簌簌地被剝落下來,露出後面整面由人類顱骨堆砌的牆垣。更可怕的是那些顱骨天靈蓋上,都生長着與蛇蛻上的人臉如出一轍的血色藤蔓。
讓我膽寒的是,其中還包括李黑的臉。
但根本沒有細看的時間。
關金烏突然拽着我撲向右側的暗河。森蚺新生的鱗片刮過我們頭頂岩層。
刺骨的陰寒中,誤打誤撞,暗河将我們兩個菜鳥沖進了布滿齒輪的青銅甬道裡。
這會兒我們倆身上的衣服,潛水的頭盔,早就爛得不行了,身上斑斑點點都不知道是沾得誰的血,壓縮餅幹都泡發了不能再吃了。
但我倆不敢貿然前進,也不敢貿然後退,隻能在這狹窄的青銅甬道裡默默地戴着,觀察這甬道裡的壁畫。
"還有碑文",我剛出聲,聲音便在穹頂下激起詭異的回聲。
差點沒給自己吓個半死,我急忙不再吱聲了,也不讓關金烏吱聲,我看關金烏一副很想說話的樣子,便讓他比劃。
但關金烏不比劃,他非要出聲。
上面的碑文我看不太懂,但沒想到他卻是有所涉獵,他說那是很早的蒙古族的文字,他認不全,但結合着那壁畫,大概意思能懂。
我批準了關金烏說話,我倆湊成一堆,我聽他用氣聲說話。
我們這才發現整個地下遺留的青銅甬道上,都用浮雕記載着令人膽寒的真相:披着蛇皮的祭司将活人澆築在青銅柱裡,血藤從屍體的七竅中破體而出,而那些藤蔓尖端,都綻開着酷似人臉的詭異花朵,而那些花朵中間圍着的,是一塊石頭,這石頭不大,但也絕對算不上小。
直覺告訴我們,這些祭司用活人供養的,不是血藤,而是這塊石頭,而它,大概也就是司裁它們一直在找的東西。
我和關金烏都很壓抑,我倆試圖從甬道的壁畫和浮雕中再研究些什麼東西出來,可惜卻是一無所獲了。
往後是森蚺,往前是未知。
我和關金烏很默契地沉默了三分鐘後,同時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