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關金烏的匕首還給了他,這小子不怎麼讓人省心,我自己拿了個背包裡的登山鎬,李黑手裡握着的則是把軍刀,大概是他那背包裡為數不多剩下的還能用的東西。
我小時候在動物園裡見過蛇,冰冷的長條爬行動物,滑膩而軟。
前方響起了令人牙酸的鱗片摩擦聲。頭頂交錯的藤蔓間垂挂着無數蛇尾,斑斓的蛇身在晨光中泛着詭異的金屬光澤。
我們屏住呼吸盯着那些盤踞在藤蔓上的毒蛇。它們鱗片折射着斑駁的陽光,像流動的液态彩虹,炫目又令人窒息。
不過我感覺這應該是害怕到窒息了。
李黑突然從腰包摸出個油紙包,指尖顫抖着撒出黃色粉末。刺鼻的氣味在濕熱空氣裡炸開,原本盤踞在樹杈上的花蛇突然齊刷刷地立起了上半身,鮮紅的信子在濕熱的空氣裡瘋狂震顫,蛇群騷動起來,避開了那些黃色的粉末。
好家夥,我驚呆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偷偷摸摸把這油紙包塞到腰上的,但是很秀,我默默地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跟着我腳印走!"李黑壓低了聲音,我發現這小子其實還是有點東西的,他腳步很輕,并且每一步都能精準踩在凸起的樹根上。
我和關金烏就沒那麼靈活了,我倆步履蹒跚像是剛剛學會走路一樣,并且在樹根上保持平衡實在是不容易。
我還行,我能做到心裡害怕得很,但面上絲毫不露,關金烏的慌亂都寫在臉上了,他讓我實在是不放心。
果然,關金烏沒邁過三下就出了差錯,他沒能踩到樹根上,靴子陷進腐爛的樹葉時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咕咕叽叽的聲音。
我一直關注着關金烏那邊,心裡頓時一緊。
一條花裡胡哨的蛇緊跟着就昂起了三角形的腦袋,毒牙離他的腳踝隻有三寸。
我的心髒快跳到嗓子眼兒了,幾乎是什麼都沒來得及想,下意識地就抄起了登山鎬。
鋒利地刀尖兒擦着關金烏的褲腿劈下,蛇頭一下子就飛了起來,它臨失去腦袋前,噴出的毒液在樹幹上蝕出了焦黑的痕迹。
我這麼精準這麼莽,我也驚呆了。
算上上次,我感覺我算是救了關金烏兩次了,再來幾次我覺得我可以當他的再生父母了,讓他叫我爹。
我想的還美滋滋的,隻不過沒有美上幾秒鐘,我這大膽的舉動無疑是激怒了蛇群,它們如同飛箭一般躍過了李黑撒的那些黃色粉末,沖着我們仨就來了。
“跑。”李黑大喊一聲。
這下我們顧不上講究了,開始奪命狂奔。
“别停下來。”李黑示意我把那酒精遞給他,我一下子就會了意。
酒精和打火機一起撂給了李黑,幾乎是瞬間他就把外套脫了下來,剩下的酒精都被潑到了外套上,打火機一打着,幽藍色的火焰頓時像火蛇一樣,被甩向了蛇群。
我也是頭一次才知道,原來蛇也是會發出聲音的,難聽的尖叫的聲音。
一股不那麼好聞的焦糊的肉味兒順着風就傳了過來,蛇群散開了個口子。
我們仨這會兒默契地很,也沒有人招呼,就沖着蛇群散開的口子奔了過來。
就在我們即将沖出包圍時,頭頂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碗口粗的蟒蛇裹着腐葉轟然墜落,李黑被撞得踉跄後退。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蛇,第一次體會到心髒病快要被吓出來并不是個形容詞。我們三人滾作一團跌進泥潭,腥臭的泥漿瞬間漫到胸口,但這并不是最糟糕的,我感覺有滑膩的東西順着褲管往上鑽。
惡心巴拉的。
我拼了老命,也不知道是什麼好運氣,一下子就翻到了地面上,才發現我們不小心闖進了的是僞裝成草叢的死亡沼澤。
"别動!平躺,把重量分散!"李黑厲喝一聲的同時,他的軍刀已經插進泥裡。翻湧的泥漿泛起暗紅,他往上擡手,我看到半截扭動的螞蟥正被釘在刀尖上。
我感覺我想吐了。
關金烏和李黑深陷泥潭。
關金烏的腰線以下全部陷入沼澤,他試圖抽出左臂保持平衡,這個動作卻讓下陷速度加快了一倍。泥漿表面鼓起一串氣泡,突然冒出了人的頭骨,森白的牙齒間纏繞着藤壺般水蛭。
這場景讓人頭皮發麻。
關金烏突然叫了一聲,我扭頭,看到他正瘋狂地扒拉着身上已經逐漸爬過來的螞蝗。
水蛭加螞蝗,buff疊滿了,我覺得我們今天真是倒黴透頂。
至于那蟒蛇。
那些蟒蛇在進入泥地之後,已經喪失戰鬥力了。
那些指甲蓋大小的螞蝗正瘋狂地透過鱗片鑽入蟒蛇的身體,我看到它不斷地在地面上翻滾,摩擦,但是無濟于事。
我想到李黑已經沒有外套了,心裡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李黑。
他的手背上有螞蝗已經鑽入了半個腦袋,李黑生生拿打火機在燙。
我無比佩服他有這樣的魄力和行動力,這麼硬生生地燒自己的皮肉。
隻能賭一把了,電光火石間,我的腦袋一場靈敏,拿着登山鎬開始砍藤條。
這邊别的不多,藤條長得确實是喜人,長得很,我也顧不上藤條上布滿灰色的小刺,拿着就沖到了沼澤邊。
沒等我有什麼動作,李黑就讓我先救關金烏了。
他苦笑着說自己撐不了太久了。
湖底一顆一顆灰塵狀的構成黑色影子的,是寄生蟲,李黑給我們看他的手,已經被寄生蟲腐蝕得很深,他的皮肉裡眼白上全部布滿了黑色的顆粒。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下決定的速度能這麼快,我根本不敢看也來不及看李黑的反應,徑直把藤條先扔給了關金烏。
關金烏也不是個矯情的人,但拉他上來還是沒那麼容易。
藤條上的刺兒紮得很,鮮血順着我掌心滴落的時候,渾濁的沼澤明顯地泛起了詭異漣漪。
我知道我大概是賭對了,這些東西對我的血有所忌憚,暫時退開了。
太過混亂,李黑和關金烏都沒發現沼澤上的動靜。
不過好景不長,擺脫了蛇,擺脫了蟒蛇,擺脫了螞蝗之後,李黑又最先發現了新的異常:"水下有東西在動!"我一個人腳撐着樹,拉動關金烏已經是非常勉強了,我看到李黑猶豫了下,他不再平躺,似乎是徹底放棄了掙紮,“放我哥一馬。”這是他對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
話音還沒落下,李黑便把他的軍刀塞給了關金烏,一把抱住水下的什麼東西後,便徹底沒入了沼澤。
沼澤的泥水泛起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