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我告訴槙壽郎不用相送了，轉身就要離開。隻是剛走出去幾步路，身後傳來孩子哇的一聲大哭。

回頭看去，隻見杏壽郎搖搖晃晃的沖我跑過來，一邊哭喊着，槙壽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阻攔他，可杏壽郎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不要走！不要走！！你不要走！！！”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小小的杏壽郎從睡夢中驚醒，此時他的小臉哭的通紅，紅橙色的眼眸裡全是淚水。哭着哭着他開始打起嗝來，一邊打嗝一邊大哭，小手拼命伸向我。

槙壽郎露出不忍的神色，也看向我：“您說這……”

我也望向杏壽郎，這一刻，小小的杏壽郎與延壽郎的身形再度重合，就像是小時候蹒跚學步的延壽郎在對着我哭叫。

槙壽郎看了看懷中使勁夠我的杏壽郎，又看着我的表情，再次出言勸我道：“杏壽郎舍不得您，您留下來吧，陪陪這孩子……我常年外出也沒有時間陪他，您看，他真的很喜歡您……”

槙壽郎這麼說着，一邊用期待又焦急的眼神望着我，這一大一小的眼神同出一轍，讓我無法拒絕。

杏壽郎見我走向他，慢慢止住哭泣，偶爾還會抽噎一下，小手依舊是伸向我。

我歎了口氣，握住這隻手。

“好吧。”

“這就好，這就好，我給您準備房間，您盡管住下，什麼都不用擔心！”槙壽郎簡直欣喜若狂，他将杏壽郎塞給我，“請您抱着這孩子，我去準備！”

杏壽郎又落在我懷裡，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似乎是瞪累了，他揉了揉眼睛，扒在我的肩膀上怎麼也不願意再挪窩，我隻好一直抱着他。

是的，一直抱着，除了他有個人需求的時候才會離開我一會，如果把他放在地上，他就像是我的小尾巴一樣一直跟着我跑，跌跌撞撞的，我生怕他摔倒，也不敢太遠離他。

這一幕經常被宅子裡的各個人看到，比如說杏壽郎的母親瑠火，剛剛就撞見了。

“您就是太寵他了，讓他自己走吧。”她微微笑了笑，對杏壽郎招手，“來，杏壽郎，這邊。”

杏壽郎很依戀他的母親，平日裡父親經常出門在外，能陪着他的隻有他的母親，因此他高興的沖着瑠火跑過去。

瑠火扶住他，微笑着看着我：“孩子也需要摔跤，杏壽郎這個孩子天性堅強，困難的磨練隻會讓他更為強壯。”

我有點抱歉：“近些年有些太少接觸這麼小的孩子了，總覺得人類十分脆弱，不敢重手對他。”

瑠火摸摸杏壽郎的頭，小杏壽郎眼裡放出光來，看着他這樣，瑠火說：“當日得知您選擇留下來感覺十分不可思議，杏壽郎對您有一種超乎常人的喜愛，您能留下來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對我們也是一件好事……杏壽郎可能現在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喜歡您，但是随着他年齡的增長，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為什麼的。”

她說到這裡，似乎是否定自己的想法一樣搖了搖頭：“或許是上輩子的緣分，否則無法解釋如此奇妙的事情。”

“是嗎……”

在那天之後，我确實對杏壽郎嚴格了一些，的确如瑠火所說，杏壽郎是一個很堅韌的孩子，适量的嚴格隻會成為其成長的養料，在某些事情上他有着不觸即通的悟性。

白天我不出門，因此我的教學隻會放在晚上或者清晨黎明之前，在我把這兩個選項擺在他面前時，小小的杏壽郎猶豫過後便選擇了後者。

“說說你的想法。”我背着手站在他面前。

他眼睛亮亮的：“因為一日之計在于晨，清晨的訓練可以讓我一天都神清氣爽，也可以更好開始今天的其他訓練項目，清醒的腦子也會增加一天的學習效率。”

雖然選擇清晨我不意外，但是他能說出這番話倒是讓我有點刮目相看，這小子确實在用自己的小腦瓜想着事情。

“不錯，但是傍晚的訓練我也會布置一些，當然不會像清晨那麼大量，這也是為了結束一天的學習，傍晚的适量運動可以讓你擁有更好的睡眠——你現在年齡還小，過于繁重的運動會讓你停止生長，睡眠和飲食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我知道了！”他用很洪亮的聲音回應我。

杏壽郎的精力似乎一直很充沛，他可以永遠元氣十足的面對他人，對人說話時也可以讓任何人感受到他的熱情與活力。對人類來說，他的好性格是很多人力量的支柱，或許對我也是這樣。

過了這麼些時間，雖然偶爾還是會恍惚中把他看成延壽郎，但是我也慢慢開始接受延壽郎真的已經去世的事實。

杏壽郎和延壽郎就算再相似，終歸也是不同的，延壽郎的脾氣會更加暴躁一些，杏壽郎的飯量會更大一些；延壽郎生氣時會皺起眉，杏壽郎生氣時會瞪圓眼睛（真的很像一隻小貓頭鷹）；延壽郎看見吃的會眼睛發光，杏壽郎吃到食物會大聲說“好吃”；延壽郎難過的時候會眼眶低垂，杏壽郎難過的時候隻會露出嚴肅的表情……

随着年齡的增長，二人的不同之處越來越多，杏壽郎終歸隻是杏壽郎，是嘗過離别之痛的我就算知道他終會有一天會先我一步而去，仍然選擇注視他長大的存在。

在我選擇他介入我生命中的那一刻，我便已經做好了注視他離我而去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