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蕭旸的房間,見他四仰八叉睡得死死的,一點沒被打擾。蕭宛瑜急得繞着桌子轉圈,雲起提劍守在床前,嚴肅得有些滑稽。蕭煜剛邁進門檻,蕭宛瑜已沖到他身邊,這裡摸摸,那裡捏捏:“二哥你沒受傷吧?急死我了!我想去幫忙,又怕自己武功低微,反倒成了累贅。而且我也不放心把四哥一個人丢在屋裡,不敢叫雲起下去援手。”
蕭煜道:“沒關系。隻要你們沒事就好。”
“這人真是一點都派不上用場。”蕭宛瑜捏着蕭旸的鼻子不撒手,湊到他耳邊嗷嗷學狼叫。鼻子出不了氣,蕭旸本能地張開了嘴,依舊睡得酣暢。“二哥你看他,就這樣也照睡不誤!”
蕭煜的笑容充滿了寬縱:“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從小就這副德性,睡着了打雷走水都影響不了他,更别說晚上還喝了那麼多酒了。”
蕭宛瑜放開手,同情地看着雲起:“有這麼個主子,你該如何安睡?”
雲起腼腆地笑道:“主子睡得好就行。”
蕭旸吧嗒吧嗒嘴,嘟嘟囔囔地說着誰也聽不清的夢話,片刻後就又隻剩鼾聲了。
四個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忍不住笑了。蕭煜叮囑了雲起幾句,和明澈回房去了。
月亮似乎累了,隻用淡淡的光亮為夜行人照路。春風街的桃花籠罩在這淡淡的朦胧的光亮裡,越發顯得迷人而美好。
風吹雲動,花香撲鼻。這樣美好的夜晚,太适合夜遊了!
一隻夜枭穿過楊柳渡外那片連綿如海的桃林,飛向一棵已經死了很多年的老楊樹。不知道那棵樹上,翹首以盼的那隻鳥是他的誰。他夜獵歸來,在鳳鳴閣的屋頂休息,無意間聽見那群居住在鳳鳴閣密室裡的老鼠說了一件不可思議又很有趣的事。他要把這件事告訴那隻等他的鳥,他要和她一起分享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
他反複整理語言,想以簡潔明快的方式把這件事叙述清楚。想來想去,他決定這樣講述:
夜,已經很深了,春風街終于打烊了。長街上不見人影,隻有野貓野狗偶爾出沒。沒了白天的歡歌笑語,鳳鳴閣像埋着貴族王侯的墳墓,雖富麗堂皇卻也死氣沉沉。通道裡的燈籠眯了眼,也是睡意昏沉的模樣。機靈警醒的值夜小厮依牆靠柱,半睡半醒地養神,等着随時被差使。
鳳鳴閣的密室裡,秋蔓跪在地上,頭垂得很低。她傷勢嚴重,肩膀上紮着的厚布帶已被血浸透。林翩翩和蕙娘垂手而立,大氣也不敢出。
白天在鳳鳴閣鬧事的那個叫蕭旸的男人剛發完脾氣。這陣子,他的臉色不像來時那樣吓人,那股子頹靡之相也褪去了不少。“沒有我的命令,你竟敢擅自行動,還當我是主子麼?”
林翩翩慌忙下跪:“殿下不要責罰蔓姐姐,這件事是我……”
“不說也知道是你的主意!”蕭旸斥道,“秋蔓跟了我這麼久,一向穩重識大局。若不是你報仇心切,她會铤而走險?咽不下仇恨,你遲早被仇恨吞噬,害人害己!”
“翩翩知錯!翩翩保證,這種事絕不會再發生!”
“還有你!”蕭旸瞪着秋蔓道,“二哥心思缜密,聰明過人。且他從小習武,功夫不在你之下。你想殺他已屬不易,何況還有明澈在?你是一點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啊!”
秋蔓忙道:“屬下知道錯了。這件事不能全怪翩翩,我也想去打探水月硯是否為他們所得。”
“知道在他手裡又如何?派人去搶?有那麼容易的事?”蕭旸看着面前的闖禍三人組,剛下去的火又竄上來了,“那玩意對有心之人來說是寶貝疙瘩,對我而言就是塊硯台。我根本沒想過要據為己有,你們怎麼倒急上了?”
“都說得水月硯者得天下,蕭煜不配擁有它。”見蕭旸沒有因為自己的話不快,秋蔓試探着道,“殿下當真不想坐那個位置?”
“野心誰都有,權力誰都想要,我也不例外。可要掌控權力,實現野心,首先得有與之相匹配的品格和才能,更要有清晰的自我認知。”蕭旸揉着發脹的太陽穴,放緩了聲音,“我有自知之明,我有能力卻不善權謀,更沒有穩固江山,造福蒼生的帝王之才,我隻喜歡也隻适合領兵打仗。母親身處深宮,整日面對明槍暗箭,她更清楚凡事要量力而行和等待時機。你們現在明白了嗎?打一開始,母親與我想謀的就不是萬世基業,王權富貴,僅僅隻是家族的繁榮和家人的平安。”
林翩翩道:“如果蕭煜登基為帝,百姓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蕭旸笑了:“隻要謝輕晗活着,他的帝王夢就永遠是個夢。”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淡了,“我曾認識一個小小少年,乃蓋世奇才。若他還活着,這天下早就易主了。可惜了……如今謝輕晗已成氣候,等到他舉兵的那一天,咱們暗中推波助瀾,幫他掃清障礙,也就是在替百姓出力了。”
沒人接話。半晌後,林翩翩道:“水月硯的事就不管了麼?”
“管肯定是要管的,起碼要弄清楚這玩意的危害性、它是怎麼到二哥手上的、以及他要利用它幹什麼。這些事慢慢打探就行,不用着急更不用冒險。畢竟,這世上沒有僅靠一件利器便成就豐功偉業的人。隻有缺乏真才實學,對自己沒信心的人才會把希望寄托在一個物件上。相信我,這東西在二哥手裡發揮不出多大的價值,他的命運不會有太大改變。”見兩人都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蕭旸便換了話題,“那個白衣人是什麼來曆?聽說前段時間蕙娘執行任務遇險,也是為他所救?”
“是。他從不說話,救了人就走。我們得不到任何關于他的線索。”
“或許,他原本就是江湖俠客,隻想救人而不想留名,怕你們聽出他的聲音招惹是非才這般行事。無論出于什麼原因,他願意幫咱們就是好事。”蕭旸擡了擡手,示意跪着的人起身。“二哥要你随他回府,你怎麼打算?”
林翩翩道:“我自然是遵從殿下的安排,絕無二心。”
“把你安排在二哥身邊不為别的,隻為保障我母親的安全。明白?”
“翩翩明白。隻是殿下,你為何那麼笃定他會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