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三樓雅間
少年立于窗前
其身後
兩名年輕護衛随侍左右
一着黑衣
一着紫衣
三人皆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
黑衣清俊
紫衣寡言
但見不遠處孩子飄身入了一家酒樓的後廚
黑衣護衛脫口道
“好漂亮的功夫”
矯若驚鴻，落地無聲
紫衣護衛的目光也是一震
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竟有如此驚人的身手
縱然是自己
怕也做不到那般悄無聲息
隻是，偷了東西不是該趕快離開的嗎
那小子竟然故意推倒酒壇
自暴蹤迹
酒樓的夥計聽見動靜，全都追了出來
他卻依舊不慌不忙，七拐八繞
更是在一處轉彎時将好不容易得來的吃食全都給抛了出去
玄夜不解
“這是何故”
“你沒見院牆那邊守着三個小乞丐嗎”
“他們應是一早便計劃好了，将偷來的東西轉移出去”
“原來是這樣”
黑衣少年恍然
“且看他自己如何脫身了”
紫極道
“他就沒想脫身”
孩子跑跑停停，不一會便被對方給趕上了
幾個粗壯的漢子将其圍在中間，好一頓拳打腳踢
玄夜看得瞠目結舌
“怎會這樣”
通常情況下，輕功高成那樣其他武功必也不會差
如何竟連幾個酒樓的夥計都打不過
少年皺了皺眉
孩子蜷縮在地上
如同一隻小獸，弱小而無助
那一瞬
不知為何，竟讓他覺得有些不忍
多少年了
那個大火的夜晚埋葬了自己所有的情感
他的血
早已冷若冰霜
今日竟會對一個街頭乞丐起了恻隐之心
那夥子人出手極重
若是換成尋常孩子不死也得重傷
少年目色冷凝
下一刻，已自敞開的窗口飛躍而去
“主上”
“莫動，且留在這裡”
玄夜與紫極互視一眼，皆是滿目驚詫
主子一向清冷，從不會去管此等閑事
今日還真是奇了
黑衣喃喃
“莫不是看上那小子的身手，想要收為己用”
身邊人未答，他便繼續自言自語
“可這人未免也太小了些，還是個孩子”
“而且也隻會輕功”
“你怎知他隻會輕功”
“會武功能被幾個粗使的夥計揍成那樣”
“很明顯，他是故意”
“故意”
“誰沒事閑着會故意讨打”
“舒服怎的”
紫極懶得再開口
隻盯着下面看
那幾個夥計邊打邊罵，出手越發的重了起來
“敢來雲來居偷東西，都第幾次了”
“看老子不打死你”
紫衣獵獵，從天而降
“住手”
少年的聲音雖輕，卻含着不容轉圜的氣勢
頓時将那幾個夥計吓了一跳
對方一看便是江湖人，且氣度不凡
說不定是哪個門派的世家公子
于是，立刻換了一幅表情
恭恭敬敬的上前回話
“不瞞貴人，這小子可是個慣偷”
“被小的門逮到已不是一兩次了”
但奇怪的是，明明他們每次出手都不含糊，可不知怎的
對方命大得很
如何都打不死
過上一段時日，便又偷上門來
偏偏每次還要搞出些聲響，被抓個首尾
累得他們街頭巷尾的追
“他偷了多少，我替他還”
幾人對視一眼
雲來居是大店，夥計們自也有些見識
面前這位一看便是個不好招若的
于是趕忙滿面賠笑道
“不敢勞貴人破費”
“不過就是幾個包子，與兩份醬肉”
“既已讨了打，這事便就算了”
末了他們隻狠狠瞪了眼乞丐娃娃
“算你小子今日走運”
孩子慢騰騰的站了起來
一張烏漆墨黑的小臉現下卻是更加的色彩斑斓
“呸”
“欺軟怕硬的家夥”
“你們道是接着打啊”
“打不死小爺就還去你家偷”
少年淡淡道
“你既心中有氣，如何不還手”
孩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随口道
“偷東西本就不對”
“犯了錯便得要受罰，挨頓打理所應當”
少年冷哼
“世有不公，沒什麼對與錯”
“若想報仇出氣”
“便得要出手重些”
“遇事隻争幾句口舌，替對方添些個不痛不癢的别扭”
“有何用處”
孩子擡頭
剛想要分辯幾句
目光卻猛然一震
“大，哥哥”
怎會是他
誰
少年一愣
“你認識我”
孩子的臉花貓一般，實看不出其本來面目
隻是那一雙眼
清澈明亮
卻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多少年了
曾經
也有一個孩子，追逐在自己身後
一聲聲喚着哥哥
或許，就是因為這雙似曾相識的眼方才令他生了那一絲
憐憫之心
隻是，他終究不是她
凰兒乃是沂水王家的女兒
世家小姐豈會流落市井
孩子看着他
睛亮的眼眸一瞬不瞬
歡哥哥
真的是你
隻是，如今的自己
又當如何與他細述過往
于是他笑嘻嘻道
“不認識”
“隻覺得很熟悉”
“莫不是，咱們上輩子見過吧”
少年目色淡淡
自是不會将這種市井诨人的搭讪伎倆聽在耳中
但隻因那一聲哥哥
竟讓他生出了一抹久違的溫情
他道
“為了活着，做什麼事都不算錯”
“也唯有活着”
“方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守護想要守護的人”
“日後切莫在這般無顧損傷自身”
“令親者痛，仇者快”
孩子眉眼含笑
“我叫阿玉”
“大哥哥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
“不知你家住哪裡”
“日後我也好去尋你報恩”
“不過是順手為之”
“何況”
“今日就算是沒有我，你難道當真脫不了身嗎”
“一事歸一事”
“總歸是你救了我”
“是恩，便是得要還的”
“用不着”
少年轉身離開
地獄歸來，不可久留
自己終于得要回到那一片血腥之中
世間人
世間事，還是少招惹的好
“等等”
孩子一個縱身跟了上去
二人幾乎同時落入房中
玄夜啧啧
“好輕功”
這小子竟能後發先至，與主上一同落地
紫極道
“還好大膽子呢”
“也不看看我們是誰便敢跟了來”
孩子卻毫不在意
隻道
“大哥哥是好人，有何可懼”
“好人”
少年冷笑
“你可知我劍下有多少亡魂，手中又染了多少鮮血”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泛着森森冷寒
孩子的臉色變了下
但卻依舊固執道
“不論大哥哥做過什麼，玉兒都相信”
“你是個好人”
少年愣了下
不過是免了他一頓打，又非救命之恩
這小子如何這般執拗
許久，他道
“紫極，告訴他本座是誰”
“我家主子乃是重閻殿八方鬼君之一的紫鵬鬼君”
“小東西”
“重閻殿你可聽說過”
孩子搖了搖頭
京都城乃是離江湖最遠的地方
這裡，歌舞升平
聽得最多的便是王侯世族的風流韻事
重閻殿是什麼地方
莫非，與毒王谷一樣，乃是江湖門派
玄夜見他一臉的懵懂
于是好心解釋道
“重閻殿乃是江湖暗市四大刺客組織之一”
“專司接手殺人滅門的買賣”
“小家夥，你可還想跟着主上”
阿玉的臉色猛的一白
“大哥哥，你”
他看着對方，眼中流露出無法言說的心疼
那一夜的大火終是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痕
當時的歡哥哥還那麼小
便要一個人去面對母親的離逝，與父親的狠決
懷着一顆憎恨的心長大
這些年
他定是過得很辛苦吧
少年又是一愣
這小子
是在，可憐他嗎
還真是可笑
一個颠沛流離，朝不保夕的小乞丐竟來可憐自己
他道
“需知世間險惡，人心叵測”
“縱是親眼所見，也不一定是真”
“你還小”
“莫要輕易做出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