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鬥在一邊啃食着葉子,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我輕撫它渾圓的身體,柔軟的白色毛發讓它看起來就是第一團棉花。它放下手中的葉子,跳到我的手心,沿着我的手臂一路跑到肩膀上,奮力一跳,在我臉上留下一條口水印子。我正要抓住它好好教訓一頓,它卻倏地跑遠了。它停在鐘擺前東張西望,對新環境表示好奇。
我歎了口氣,不再看它。現在于我而言,坐騎的名字都是負荷。
——甚至連它都知道我身邊少了什麼。
換衣服時,我才發現口袋裡還放着快鬥給我的戒指,他說,如果有事,用它聯系。
而事實上這枚戒指的使用率極低,因為過往的一年多裡,我們天天在一起。
一年多在我們漫長的生命裡真的是不值一提。畢竟我們已經活了幾百年,也認識彼此幾百年。
可是如果你問我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不僅僅隻是我的總角之好了。我真的說不上來。
那一年多的點點滴滴彙聚成最美的花海,深藏在心。
現在,我在極光,他在極暗,我們的距離被拉得老長,終于是兩頭相望都不見影了,這枚戒指似乎也沒有用。就算我激活它,也不會有回音了。
廢鐵一枚,卻不肯扔掉,這是強迫症的一種。
我煞有其事地把它放進了衣櫃的角落,說不定哪天還用得上呢——
總之不是因為舍不得才沒有扔掉。
對母親的思念無處可訴說,隻可帶進夢裡與她匆匆一聚,實在是久違的再遇見,可惜連擁抱都沒有觸感。
她在夢裡笑靥如花,金色的卷發妩媚動人,水靈的藍眸像極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她依然很喜歡在我的臉頰上落下或深或淺的吻,她從來就不吝啬于表達愛。
夢裡,她挽着父親的手臂,穿着最華美的禮服,走上女神的寶座,舉手投足之間掌控天地變幻風起雲湧。
可夢境總有清醒時,總要安慰自己,她依然在我身邊,以靈魂石的方式,陪伴着父親和我。
我還正沉浸在思念的夢境中無法自拔,哀兇狠地把我從床上抓起,我艱苦地睜開雙眼,她早就把所有窗簾大大拉開,此刻陽光萬裡,天氣好得出奇。完全不清不醒的我被她胡亂按在鏡子前,身後随從的天使開始整理我的一頭亂發。鏡子裡的我雙目紅腫,像哭了一夜。
頭發淩亂的我,幾乎要和快鬥的面容交錯重合……不過他的眼睛不會這樣狼狽。
我甩了甩頭希望暫時不去想起他,卻被哀呵斥住:“腦袋别亂晃。”
很快,鏡子裡的自己不再是睡眼惺忪的邋遢少年。我身着剪裁合身的白色禮服,左胸前有象征鏡之力的玫瑰十字。莊重挺拔。哀望着我的樣子微微一怔:“……你真的長大了。”
我笑:“你也一樣到了該嫁人的年齡了。”
她甩給我一個白眼。
我望着鏡中的少年,我擡手,他亦然。我側身,他亦然。
直達視網膜的白色像是一道利器,兇狠又精準地挖出了回憶中的隻字片語。
“我覺得你穿白色很好看。”
于是我轉過身,不再看鏡中的自己。
我與哀穿過長長的空中走廊,前往會議廳。
會議廳内,看到無數熟悉的面孔。美麗高貴的大天使長蘭,表面糊塗箭術精湛的毛利将軍以及她美麗的夫人——審判者妃英理,偉大的發明家阿笠博士,徘徊在灰色地帶的琴酒和伏特加等等……
還有坐在君主席左側的父親。他的右手的無名指上,藍色的靈魂石格外奪目,就如古靈精怪的媽媽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會成為焦點。
所有人都已經入席,意味着,就算我沒有遲到,我也是最後一個到的。
于是我就在衆人的灼熱目光下走上了君主席,那個曾經媽媽坐過的位置。
“果然一副君主派頭,還沒正式繼位就已經擺起了架子。”Gin嘴裡叼着煙,不清不楚地說着諷刺的話語。他正準備劃火柴點煙,我卻快一步擡起手,一束火光直沖煙去,把Gin吓了一跳。他驚愕地擡頭望着我,我微笑着說:“前輩教訓得是,所以我幫您點煙以表歉意。我下一次盡量早到,畢竟我還年輕,魔法控制并不好,不是每一次都能剛好點中煙的。”
他的臉色唰地發青,座位上其他人的臉色也并不好看。
我依然努力挂着微笑:“那麼我們可以開始了?先請大天使長說吧。”
蘭點點頭,道:“殿下的繼位大典我們初步定在了一個星期後……”
“一個星期——?”毛利小五郎幾乎要吼出來:“一個星期難道不會太快?這個小鬼從鏡世界毀滅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光之大陸,他能知道什麼?”
“毛利将軍。”我直勾勾地望着他。“首先我要糾正您的措辭,如今坐在君主席上的是我,就算您老當益壯戰功顯赫,我們依然是有君臣之别。若你在這種場合公然叫我‘小鬼’,那就是不敬。我相信心直口快的您以前也頂撞過女神有希子,但你絕不會在這裡出言不遜地侮辱她。既然我繼位已成定局,希望你可以給我基本的尊重,如果你不願追随我,你大可以出門後讓哀給你弄一個次元傳送口,到時間神殿去跪拜暗之大陸的君王。其次,因為封印的緣故,黑羽已經比我早繼位,我已經沒有時間可以優哉遊哉地先在光之大陸旅個遊曬個日光浴再拍一組寫真再繼位了。一個星期足夠了。況且我還有您和在座諸位的輔助,我都不怕,您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全場死寂。毛利将軍也蔫了下去。
他們不僅太久沒見我,甚至本來對我的了解就少之又少。在他們的心目中,我就是一個仗着父母的權威在鏡世界的象牙塔裡養出來的寵物貓。
我隻能用行動證明,他們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