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菊的傷在期末還是好不了,1月上旬的期末考試是夏彧一大早扶着她去的,考上三天。
她的傷情應該是傳到洛明的耳朵裡了,但是這個男人一直沒有出現,甚至于老于都沒有見到過。洛菊不想他惹事,錢是按時達到賬的。
所以洛明也就很乖的沒有出現過。
期末成績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人排位都很不意外。就比如夏彧除了英語和語文以外包攬各科年級第一,還有洛菊依舊是年級倒數第二。
1月14日放假,離着除夕也不遠了。洛菊腿上的甲闆終于取下來,恢複了原來的正常。窗外是飄了雪的,一年瑞雪。
“你寒假怎麼過?”夏彧看着窗外鵝毛大雪,搓搓手把電暖爐打開,對着沙發上無聊玩手機的洛菊,問。
被問得人放下手機,“打工。”她想了想,“你是不是要回夏剛那裡過年?”
“嗯。”
“這裡寒假房租不交了?”洛菊沒有等他回答,“你跟我說一下時間,我收拾東西去Villious。”
夏彧把學期中各種廢紙資料打包,聽到後一愣:“你要回去?”
“不然呢?”洛菊有些好笑,“我睡馬路邊?”
夏彧不說話了。他不喜歡洛菊去Villious,他不喜歡那裡。但是他沒有辦法。
“寒假作業……”夏彧從書包裡拿出一沓練習冊,放在茶幾上,“這是你的那一份。你上個學期沒怎麼去學校,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一會兒,他又補充:“或者我們班的課代表。”
洛菊翻了個身坐起來,颔首垂眸看着那練習冊。“班上的班幹部我都不知道誰是誰,”她說,“你還覺得我可能加課代?”
大家認識的第一個學期,洛菊就像個邊緣人一樣徘徊在9班,和除了陸璐夏彧以外的每個同學都處于一個很尴尬的狀态。
“班上的同學人都很好的。”夏彧聽出她話語中的刺耳,擰着眉說。
洛菊淡淡的,也不算反駁:“你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很好。”
夏彧停下手裡收拾的動作,站起來走過去,面對着坐在沙發上的洛菊,俯下身,以一種自上而下的姿勢看她。“你為什麼這麼孤僻呢?”
男孩金絲框眼鏡搭在鼻梁上,額前碎發有些長過眉毛,松散肆意的蓋着。洛菊擡起頭,就這麼看見他優越的面部線條和一張一合的薄唇。
“為什麼?”洛菊嚼着這幾個字,頗為有味道的諷刺,“看來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想象的要強。那天早上璐背着我進來,竟然沒有把你當場吓哭什麼的。”
夏彧看着她。
女孩雙手環臂,無聲的歎了口氣。“行了,起開。”她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學費都辛辛苦苦交了,總不能打了水漂。”
*
寒假大家過得都是很幸福的。
除了極少的個别。
洛菊回到Villious的時候東西不多,她全身上下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抽着煙推開玻璃門進去的時候,背對着門口的杜娟下意識谄媚的掐着嗓子:“歡迎光臨~~哎呦我的媽呀菊子!”
“嗳。”洛菊笑了,脫掉厚重的軍棉服大衣,“姐,當我是客人呢?”
“滾你的小兔崽子。”杜鵑抓着人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在翻個面看,“傷好了啊——可别再出去犯渾了!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三樓的小閣樓還是像之前一樣陰暗潮濕又冬冷夏熱,但好歹杜鵑給清掃出來,有一個睡覺的地兒。洛菊回來了,但是她不再是那個“菊姐”,琅照區這号人物已經幾乎褪色的消失,收保護費的裡面不會再第一時間想到洛菊。
盤算着手機和現金裡的錢,洛菊計劃得開始掙錢了。除了每個月300塊錢給洛明的,還有自己吃穿用度,上次打架的錢已經幾乎被吃幹淨了。
白天硬核通勤擠死人的公交2個多小時去天河城賺錢,晚上如果運氣好趕着最後一班回來,實在工作量多的不行就隻能蹭陸珞的車了。杜鵑倒是不不不知道從哪兒給她弄了個二手小台燈,晚上回來之後洛菊還可以趴着寫寫作業。
邢轶的樂隊時常會去六鍋王炸開living,陸璐總會提前通知她看看有時間過來蹭個外快。吊炸天的金屬搖滾将酒客們的情緒推向高潮,洛菊趁着休息間隙躲進後門,就看見陸璐咬着根煙笑嘻嘻的看着她。
洛菊擡手點起一根煙,罵了她一通:“今天說好了到點離開,絕對不準拖。”
“那樂隊離場是準時的呀,”陸璐雙手投降,笑得不行,“但是~要是有什麼小姐姐小哥哥看上你了單獨撒币求你喝一杯的,我可管不着~”
洛菊吐出一口煙,默默的給她樹了個中指:“老娘的作業還沒寫完呢。”
“不容易,終于是感動蒼天了,菊子,”陸璐很欠揍的作勢沉重的喊她,“好好學習,究竟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洛菊耷拉着眼皮拍開她的手,“有病。”
“給藥啊!”陸璐哈哈大笑,轉頭看見後門開開,邢轶頗為無奈的看着洛菊,“小祖宗,該你上場了!”
剛點上的煙還沒抽完,扔了可惜。洛菊皺皺眉:“等會兒,兩分鐘,死不了人。”
“那倒不一定。”外面冷,積雪混着泥,髒兮兮堆在牆角,邢轶身上沒搭外套,縮着脖子扒拉着門,轉頭沖陸璐說,“哦對,營銷找你,說點了今夜VIP1号台的那桌找。”
兩人沒辦法,踩了煙進去。“找我做什麼?”陸璐問。
邢轶頗為發笑的乜了眼洛菊:“好像說是那一台的小姐姐豪擲千金想要樂隊剛剛下台的那位吉他手副唱陪一杯。”
被乜的人脫了羽絨服,轉頭看着他。
陸璐也回頭看着洛菊。
“……”陸璐笑道,“怎麼辦?我說什麼來着,這要不你自己去拒絕一下?”
“不去。”洛菊狠狠的往陸璐後頸上搓了一把,啧了一聲,“作為半個準店長,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維護一下嗎?”
陸璐叉着腰,陰陽的咪咪摸摸笑她。洛菊早就習慣了她犯賤的樣子,懶得理,拿起吉他上台。
邢轶和陸璐一高一矮就這麼叉着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神同步的裝模作樣歎口氣,還麼來得及說什麼,場内爆發尖銳的歡呼聲。
“哦喲~”邢轶掏掏耳朵,“看看,這就是菊子的人氣!”
台上的幹冰霧氣四起,室内溫度适宜,女孩穿着黑色緊身運動背心和髒款工裝褲,H型腰腹上的馬甲線和腹肌在霧氣中若隐若現。洛菊一向把身材保持的很好,高個兒和發達的肌肉在平時可能會生人勿進,卻在特殊場合成了一種荷爾蒙爆棚的體現。
洛菊一手吉他就能斬獲多少芳心。陸璐啧啧兩聲,插着兜往營銷說的VIP1号台去。那是自己的一位老客戶了,很有錢的富婆一枚。禮貌的說明了今天菊子不接陪玩,邢轶看着陸璐走回來,“她平時也不帶這樣的。”
“唔,誰能猜透她呢。”陸璐又點了支煙,頗為複雜的看着台上大放異彩的女孩,語氣多為可惜可歎,“六鍋明天打烊。”
“嗯?”
“年三十。”陸璐說,煙在嘴裡砸吧的泛澀。“年後……估計要初五之後上班了。你們呢?”
邢轶笑笑:“那幾個家夥要回家就回了,我麼,”他身材高大且清瘦,“留在這兒。”
“不回老家了?”
“不回。”他說,“回去幹什麼?村裡的人都以為我死在牢裡了,我奶那邊的要是見到我還活着,估計要把我打死。”
陸璐沉默片刻,空氣裡是DJ躁動的聲音。“聽說你媽又結婚了,你們同村的,姓王的一個中年人。”
邢轶目視前方有些放空的點點頭:“王叔啊,挺好。他人挺好的,至少不會過得跟我爸一塊似的。”
陸璐沒再說話,拍拍他的胳膊。
*
“今天都年二九了,”淩晨4點,六鍋王炸冷清下來,隻剩員工打掃。陸璐走過來,看着和樂隊告别了的洛菊,說,“你打算怎麼辦?”
Villious除夕也是要打烊的,這一天的這一夜,阖家團圓,中國人骨子裡刻着的血肉柔情要飛鳥歸根的歇息。
可是并不适用所有人。
“回去呗。”洛菊的聲音很淡,坐在沙發上卸妝,“一年到頭總有這麼一天。”
“要不你去我家住一晚,反正也是多雙筷子的事。”
“滾蛋吧。”洛菊說,“我像是那麼沒有眼力見的人麼,這麼多年了,就連娟姐都沒有去過你家的年夜飯,我倒是先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