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除夕埋下的後患
今年的除夕對許家父子來說,都有些特别。
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和“外人”一起過年。
往年父子兩人都是出去吃一頓,就算是吃過年夜飯了。
今年的除夕,也就是現在,這棟時常冷清的房子隻是多了兩個人,就變得格外有煙火氣。
隻因為四人全都在廚房忙活。
池焱站在竈台前煎魚,此時的魚皮已經被煎得兩面金黃。
季之森的常用手受傷了,下不了廚,就在旁邊出張嘴指揮,見池焱心不在焉地盯着鍋裡的魚,立即提醒:“再煎就成炸魚了。”
池焱回過神,淡淡嗯了一聲,用鍋鏟将魚放在碟子裡擺好。
許家一共有兩種廚房,一種是傳統的封閉式廚房,另一種則是西方那邊傳來的開放式。
開放式廚房這裡隻有池焱和季之森兩個人,見池焱一直心不在焉,季之森随口問了一句:“有心事?”
池焱看了他一眼:“沒有。”
有也不可能往外說,更不可能對許總的情人說。
為了轉移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池焱将話題抛給了季之森:“過年了,季秘書不打算回父母那邊?。”
季之森:“嗯,今年不去了,争取明年回去。”
池焱聽出了點意思,揚揚眉:“家裡人沒意見?”
季之森:“我手不方便,他們能理解。”
話音剛落,季之森察覺池焱可能話裡有話,不由看過去,果然瞧見了少年投來的淡淡眼神。
和聰明人說話向來不需要多費口舌,一個眼神足以。
“他們很早就沒有意見了。”不知道為什麼,季之森還真回答了這個問題,告訴的還是和這件事毫無幹系的外人。
外人歸外人,誰讓池焱和許家父子都有相似之處呢,所以季之森和他相處的時候,總會下意識把他當成另一個許寒。
“那他們還挺開明,挺好的。”池焱暗中松了口氣,看來在這條路上,他家許小狗才是許總最大的阻礙。
季之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口吻怎麼這麼别扭呢?
池焱開始準備一道菜,接着這個話題閑聊:“那之前怎麼沒回去?”
季之森這次也回答了:“有人不同意。”
季之森也很苦惱啊,他是二十六歲那年和家裡坦白的,經曆過多次抗争,好不容易才等他們全都接受了。
這兩年,父母還主動撺掇他把人帶回家見見,總不能一直藏着不見人吧?
季之森也想啊,可許冬生不願意,他能怎麼辦?
許冬生說過好幾次了,他可以和他在背地裡認真談戀愛,但除此之外的事情,想都别想。
季之森用左手調着要用的醬汁,決定替自己争條出路,立馬把話題抛給了池焱:“你們呢?不打算說?”
季之森覺得,如果許寒肯将性取向是男生這件事告訴許冬生,那之後的事情就簡單許多了。
可季之森也了解許寒,這孩子沒有那樣的勇氣。
季之森甚至卑鄙的想過,幹脆設個圈套,讓這兩個小孩自己鑽進去,然後讓他們毫無防備的被許冬生撞破。
破而後立,隻有把眼下的固有規則打破,才能建立新的規則。
到時候季之森就可以帶許冬生回家見父母,如果遲遲等不到國内合法,他們就去國外領個證。
那時候,許寒也不用再極力隐藏,不用害怕自己的性取向會讓許冬生動怒,讓許冬生失望。
這明明是一件雙赢的事情。
隻可惜季之森隻敢想想,因為他很清楚,假如他真的敢這麼做的話,許冬生一定能猜到是他給那兩個孩子設了圈套,不安好心。
許冬生100%會一腳踹了他,說不準扭頭就去找那位已經打算在國内定居,伺機而動的竹馬初戀,再續前緣。
但經過和池焱的交談,季之森靈光一閃,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自己為什麼不換個思路呢 ?
季之森之所以不敢動許寒,是因為他是許冬生在意的兒子,池焱就不一樣了,從這孩子身上下手,許冬生肯定不會想到是他在做局。
“說什麼?”池焱也不是傻子,似笑非笑地看向身邊這位手上纏着繃帶,還不安好心的男人。
啧啧啧,這位季秘書擺明了想把他當槍使,讓他去破壞許小狗和許總的父子關系,然後這位季秘書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還真是夠心機的,難怪這幾天都能順利地入住許總的卧室。
被池焱一眼看穿意圖,季之森也不尴尬,理直氣壯的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更沒有永遠的秘密,與其讓雪球越滾越大,毫無準備的面對未知的危險,還不如快刀斬亂麻,破而後立。”
季之森說這些,也并不是全為了自己,而是站在一個過來人的角度給出的忠告。
池焱語氣淡漠:“有些事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池焱不是不明白季之森的意思,但這裡面涉及到了别的事情,他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聞言,季之森若有所思,有了一個猜測,又覺得可能性太低。
許寒不是許冬生親兒子這件事,還是自己當年無意中聽到的,池焱作為一個局外人,又怎麼可能知曉其中的内情。
季之森并不知道池焱之前還是秦家二少,更不知道許寒的親生母親就是現任的秦夫人。
既然沒談攏,這個話題點到為止。
此時,那邊的廚房。
許寒翻閱孫嬸之前給他準備的食譜,和許冬生一起研究怎麼做梅菜扣肉。
梅菜幹和五花肉都提前洗好,腌制好了,現在就等下鍋。
這道菜做完,他們的年夜飯也就完美收工了。
因為隻有四個人,秉着不浪費的原則,他們并沒有準備太多的菜,隻準備了四道熱菜,一道湯菜,和一道涼菜,飯則是火腿蛋炒飯。
不算太豐盛,但也足夠了,又是分工合作,用不了多少時間。
許冬生熱鍋的時候,随口問了一句:“昨晚沒睡好?”
早上看到兒子的第一眼,許冬生就看出他沒睡好。
許寒咯噔一下,含糊解釋:“嗯,晚上做了兩套試卷,好像到了兩點多才寫完。”
許寒可沒說謊,他昨天真的做了兩套試卷,也真的寫到了兩點,隻不過這并不是他沒睡好的原因。
許冬生并未懷疑,兒子最近有多認真學習,他是知道的。
補課老師也當着他的面,誇過許寒腦子不笨,基礎雖然不紮實,但以前也不是完全沒有學,隻要許寒肯認真學,肯定能考上不錯的大學。
事實證明,他兒子确實不笨,一直在進步。
許冬生以往并不在乎兒子能不能考上大學,想不想上班。
但最近,許冬生又有了新想法,認為自己一味的将兒子庇護在羽翼之下,并不是一個最佳的選擇。
人生有太多意外了,他不可能永遠給他托底,他遲早要學着長大的。
許冬生往鍋裡倒油,嘴上又問:“這次考試考得怎麼樣?”
許寒内心訝異,因為這是許總第一次主動關心他的學習。
雖然學校會把成績發到家長的手機裡,完全不給學生撒謊的機會,但許冬生從來都沒有拿那些成績來問過許寒。
許寒以前沒少懷疑許冬生給了學校一個很少用的号碼,也就從來沒見過他的考試成績,沒見過,自然也就不關心。
也可能是不關心,所以才會沒見過。
現在許冬生的冷不丁詢問,許寒很難不訝異。
許寒實話實說:“還好,我感覺這次考試比上一次簡單。”
許冬生順着這個話題聊下去:“有沒有想過讀什麼大學和專業,有的話,可以開始提前了解了。”
雖然“先考後填”已經在部分地區實行了,但他們這裡還是“先填後考”,到了五月份就要确定好志願了。
後者的缺點就是會出現“高分低就”,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遺憾落榜,所以盡早的了解往年的情況沒壞處。
許寒搖頭:“沒有。”
或許是因為許冬生第一次和自己聊這種話題,許寒想了幾分鐘,冷不丁扭頭問:“爸,你覺得我是做生意的料嗎?”
長這麼大,許寒還從未接觸過家裡的生意,完全不了解許冬生每天究竟在忙些什麼,出差又是做什麼。
許冬生訝異:“你感興趣?”
“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很沒用。”氣氛到這裡了,許寒也敞開了心扉,悶悶不樂的說,“我什麼都不會,學習隻能說不差,和學校那些還能參加各種競賽的好學生根本無法比,除了花你的錢,我好像沒什麼價值。”
許冬生不贊同兒子妄自菲薄:“你會唱歌。”
許寒猝然轉過頭看過來,許冬生淡定解釋:“之前回來拿文件,聽到過你在房間唱。”
那天他本來要出差的,去到一半才發現忘了一份文件,又折返,就聽到兒子的房間傳來歌聲。
那時他第一次知道兒子還有一副好嗓子。
因為眼鏡有些滑落,許冬生用手扶了扶鏡架,又說:“我還看過你在文藝晚會上的表演,唱得很好。”
那天是可以請家長去的,許寒知道許冬生不會來的,就沒有和許冬生說。
但張天浩的父母去了,還帶了一台攝影機去的,把視頻導出來後就發許冬生的郵箱裡。
許冬生看過了,默默在心裡覺得兒子唱的很好聽,沒有随了他的五音不全。
許寒完全不知道這些事,耳朵瞬間燙紅了。
為了掩蓋冒出來的尴尬,許寒手忙腳亂的整理料理台的垃圾。
許冬生表示:“如果你想走藝術的話,我去安排。”
在這方面,許冬生一直是個開明的家長,即便以後家業沒人繼承也無所謂,他會給兒子安排好後路的。
隻要兒子不沾不該碰的東西,不要傻乎乎的被人騙,那自己死後,兒子仍然可以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
當年渡過破産危機之後,許冬生就開始替兒子的未來謀劃了,所以許寒完全可以盡情的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許寒生怕許冬生誤以為自己想當藝術生,連忙解釋:“不用,我就是偶爾唱唱,我不想當藝術生。”
許寒清洗着砧闆,他看了一眼正在用鍋鏟翻炒的許冬生,鼓起勇氣,快速說了一句有可能引起懷疑的話。
“爸,我想和池焱讀一個大學。”
說完,許寒的心跳就嘭嘭嘭的狂跳,聲音大到他都害怕被許冬生聽見自己此刻有多惶恐。
廚房裡有油煙機的聲音,嘩啦啦的水聲,還有鍋鏟接觸鍋面的翻炒,許冬生自然不可能聽見兒子的心跳聲。
他關了火,看過去:“你說什麼?”
不僅沒聽見兒子的心驚肉跳,就連那句話他也沒聽清楚。
許寒自以為說得很大聲,很清晰,實際上他的聲音很小,又快又含糊,許冬生能感覺到他在說話,但沒聽清楚内容。
見許冬生真的沒聽見,許寒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失落,也沒有勇氣再說第二遍。
“我說,如果我以後想去你公司幫你,該學什麼專業?”
也不算是為了掩蓋剛才的問題才問的,許寒确實有思考過這件事。
跨年夜那天,聽到貓貓老婆問其他人未來想做什麼,許寒後來也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本少爺要養老婆。
養老婆自然不能用許總的錢,不然叫什麼養老婆?
本少爺的貓貓老婆很嬌貴的,肯定不能随随便便的養,所以本少爺要賺錢,賺好多好多錢,把貓貓老婆養得嬌嬌的。
要養多嬌?當然是那種除了本少爺以外,其他人都受不了的那種嬌氣貓貓。
然後,嬌氣貓貓老婆就隻能永遠留在本少爺身邊,讓本少爺好好疼他啦~
很卑鄙,但完美~
***
年夜飯吃完,季之森不知道從哪搞來了麻将。
說四個人正好可以打到通宵守歲。
等到坐下來,許寒才知道許冬生竟然會打麻将。
他家貓貓老婆也會,隻有他一竅不通。
不過本來就是用來消遣的,三個人都很有耐心的教他怎麼玩。
基本的規則大概搞懂了,許寒開始笨手笨腳的丢出那些麻将,在沒有完全掌握的情況下,他稀裡糊塗的赢了三局。
他們不賭錢,隻需要赢的人在輸的人臉上貼上紙條就好。
又赢到了第四局,許寒心驚膽戰的往許冬生的右邊臉頰又貼了一個紙條,坐回去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麼安放手腳了。
聽到一聲笑,許寒好奇地看去,就瞧見季之森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舉着手機對許冬生拍照。
季秘書瘋了嗎?他是打算過完春節就辭職回老家嗎?
許寒差點要出聲阻止了,意識到不妥,又把話憋了回去。
有兒子在場,許冬生不好警告季之森欠揍的行為,隻當沒瞧見,淡淡開口:“繼續。”
之後的幾局,許寒竟然隻輸過一次。
他眨巴眼,感覺被老天眷顧了,受寵若驚。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新手保護期?
許寒隻在釣魚的時候,聽過這麼神奇的事情,這個形容還是從張天浩那裡知道的。
哼哼哼,原來本少爺還是個打麻将的小天才。
哼哼哼,比上輩子就已經學會打麻将的貓貓老婆還要厲害的那種小天才。
三個人面不改色,掃了一眼根本掩不住的得意之色的少年
看完之後,許冬生和季之森又十分有默契的去看,在整理麻将的池焱。
季之森的家人就很會打麻将,他耳濡目染,自然也會,還會打好幾種麻将。
所以許寒赢的第一次,季之森就發現池焱在給許寒喂牌,還會巧妙的引導許寒該打哪張。
池焱以前應該也沒少打,他很會這種小動作,不會做得太明顯,不是熟練的老手根本察覺不出來。
許冬生打的就比較少,這項技能還是當年他為了拿下一個項目,讨客戶的歡心特意學的。
雖然這個大客戶後來沒和許冬生合作,但之後也約許冬生打了幾次麻将,沒少在麻将桌上給許冬生說一些一般人都打聽不到的消息,讓許冬生提前做準備,拿下了好幾個項目。
許冬生和那個大客戶至今也有往來,偶爾也會打打麻将,所以許冬生最開始沒察覺出池焱的小動作,後面也終于回過味。
也隻有許寒這個純粹的新手,才會傻乎乎的以為是自己有天賦+運氣好。
季之森認為池焱這樣做,很可能會讓他和許寒的關系變得很明顯。
可最該覺得明顯的那個人,不僅沒有察覺,還會心一笑。
這兩個孩子的關系果然很好。
許冬生一邊搓麻将,一邊沉吟思索,不如認個幹親?這樣池焱住在這裡也不會不自在,許寒也能有個哥哥陪伴。
之前這孩子不知道從哪搞來了十二萬,直接把卡給許冬生,說是給的房租和生活費。
許冬生自然沒要,也知道這孩子大概是認為長期寄人籬下,不安心不自在,所以想用這種方式找安心。
現在看着他們的關系這麼好,許冬生覺得認個幹親完全沒問題。
假如他們三個一起出門,不認識的人一定會下意識覺得他們就是一家人,這兩個孩子是親兄弟。
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至于池焱之前拿出的十二萬,許冬生猜測那些錢或許是當初秦家給他的錢?
許冬生怎麼也沒想到,這十二萬是池焱用命赢來的錢,裡面也包含着他兒子許寒的命。
也幸好,池焱眼下的這條命已經給了他的許小狗。
***
眼看要淩晨了,許冬生這才想起早上出去買食材的時候,順手買了燈籠和對聯,還有煙花和爆竹。
過年嘛,總得有個年味。
四個人匆匆忙忙的把對聯貼上,燈籠挂上。
每個房間門都貼了一個倒過去的福字,看起來又多了一點年味。
許寒上一次放煙花還在上小學,看到許冬生從車子裡拿出各種各樣的煙花,眼睛瞬間就亮了。
但他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很快就裝作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直到開始點火放煙花,許寒就裝不下去了,眼睛亮堂堂的,嘴角也反複上揚。
煙花可太好看啦。
因為零點還要放鞭炮,許冬生和季之森一起去庭院大門外面挂那一長串的鞭炮去了。
許寒點燃了手中的仙女棒,開開心心地扭頭:“老婆,你——”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的身邊空無一人,周邊隻有金毛犬和薩摩耶在興奮地追逐地上旋轉的陀螺煙花。
人呢?我那麼漂亮的一個老婆呢?
許寒低頭,盯着手裡的仙女棒滅掉最後一抹光亮,他随手丢到地上,到處找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