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貓貓式謊言
他知道!
溫翠玲倏地抓緊鑽石手包,隻是一瞬,就笃定了眼前的少年肯定知道什麼。
不能亂,不能慌,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秦業榮知道了,難道還能因為這個和她離婚不成?他都一大把年紀了,離了婚也隻會遭人非議。
到她這個年齡,誰還沒點見不得光的過去?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頂多就是被人非議幾句,但凡是個人,哪怕是個死人,誰能逃得過被人非議?
“你想要什麼?”好歹也當了這麼多年的秦家主母,見過不少世面,溫翠玲很快就冷靜下來。
事已成定局,她如今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把影響降到最低。
池焱身子往後傾,背靠着冰涼的牆面, “什麼意思?”
見他還在裝傻,溫翠玲一臉冷笑,攤開了說:“你不就是知道了我和許寒的關系,想要以此威脅我?說吧,你想要什麼?”
池焱微微歪頭,語氣無辜:“你和許寒什麼關系?”
溫翠玲狐疑又警惕地看着他,該不會是準備了錄音筆,想詐她的話當證據?
“你和許寒有關系嗎?”池焱站直,邁開腳步,靠近溫翠玲。
溫翠玲在這個才成年幾個月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不由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足夠讓自己感到安全的距離。
“你和許寒,能有什麼關系?”池焱倨傲地擡着下巴,沒有再逼近。
他站在原地,眸色深深,注視這個從頭到腳都裝扮得極為優雅的女人。
溫翠玲隻見少年眼神譏嘲,掀動唇瓣,再次吐出,“你和他,應該有關系?”
如果剛才溫翠玲還懷疑他有什麼陰謀,那麼現在她開始覺得,池焱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警告她,最好離許寒遠點,越遠越好。
瞧着女人怔愣的表情,池焱知道她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緩緩地挑起了嘴角,兩三步就走到溫翠玲面前。
不等溫翠玲吓得後退,池焱就附耳過來,發出了聲音:“隻要你能做到,作為回報,我會幫你成為秦家真正的女主人,會讓你的兒子成為秦家唯一的繼承人。”
溫翠玲本來要避開的身體,當即就僵在了原地,不太能聽懂池焱說的話。
或者說,這個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溫翠玲緘默,用一種奇怪又複雜的眼神看着他,提醒他:“你想要的,你哥都會給你。”
又何必找她這個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的繼母,和自己的親大哥作對?
雖然相處時間不久,溫翠玲也能感覺出池焱沒什麼野心。
在她看來,這張精緻的皮囊下好似擁有着一個垂死的腐朽靈魂,随時都會化為齑粉。
他不在乎任何事物,包括他自己。
正因為如此,溫翠玲不太懂他為什麼要針對秦修羽,扳倒了秦修羽這個親哥哥,對他而言應該是弊大于利吧?
池焱站直身體,往後退,拉開三步的距離,嗤笑一聲:“我想要的,他都會給我?不見得吧?如果我想讓他死呢?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人會為了别人去死吧?會有這麼蠢的人嗎?”
秦修羽真的在乎弟弟嗎?在小說的描述下,的确是這樣,不然他也不會把司機的遺孤,留在身邊當弟弟精心養大。
可是根據那隻死兔子所說,這個所謂的弟弟,隻是一個隻出現過名字的角色,沒有作為人類的意識,也可以說并不存在這樣的一個人。
小說賦予了秦修羽“愛弟弟”的屬性作為驅動,隻是為了創造他和主角受的牽絆,為了後續的狗血愛情鋪墊。
池焱成為“弟弟”後,确實能從秦修羽的所作所為,看出他“很愛”弟弟。
可是池焱也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地方,一旦自己這個弟弟脫離了秦修羽的活動範圍,秦修羽似乎就失去了這種重視,自己這個弟弟也就成為了一個透明人。
如果放在任何人身上,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畢竟任何人永遠不可能隻圍繞着一個人轉。
但放在秦修羽這種“愛弟弟勝過一切”的人設身上,就顯得不合理了。
說白了,秦修羽的愛弟弟,和“弟弟”這個角色不存在,一樣都是外部力量的驅動,隻有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激發,本質和夢幻的泡沫一樣脆弱,随時都可能分崩離析。
池焱是傻了才會真的相信,秦修羽真的在乎自己這個薛定谔的弟弟,他也不奢求一個仇人的呵護重視。
因此即便被“呵護”這麼久,他也完全可以沒有心理負擔的背刺這個“親哥哥”。
在找幫手這件事上,顧筝從來都不是池焱的首選,所以給出情報的時候,他并沒有交出所有的底牌。
因為不管怎麼樣,顧筝隻是一個局外人,她不一定會按照池焱想要的那樣發展。
溫翠玲就不同了,她是秦修羽的繼母,是秦修朗的母親。
秦修羽的存在與否,于顧筝而言,并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說不定還會按照原軌迹發展,和秦修羽互利共赢。
對溫翠玲就不一樣了,秦修羽的存在隻會不斷壓榨她和兒子在秦家的利益得失。
哪怕她和兒子已經過上了多數人都過不上的豪門生活,可誰又會嫌棄到手的利益多呢?
如果沒有秦修羽,秦修朗就是秦家唯一的繼承人,她本來應該得到更多的。
偏偏秦修羽太優秀,太強大,秦修朗還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初中生,如今又多了一個叫池焱的繼子來分一杯羹,她敢說自己一點都不在乎嗎?
怎麼可能呢,這可是一個極為現實,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不需要什麼的女人。
不說為了秦修朗,就為了她自己,溫翠玲想要扳倒秦修羽的念頭不會比他少。
在這一點上,溫翠玲其實也沒什麼錯,老話說得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全心全意的為自己而活,總比費心勞神的為别人而活,要來得潇灑自在。
最起碼活了一輩子,做到了對得起自己,也不枉活過一遭。
池焱在還是許寒的時候,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想明白了,也就不恨她了,隻是讨厭她而已。
總不能,連讨厭的權利都不肯給他吧?
***
許寒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貓貓老婆。
看到他依舊坐在沙發上,随手翻閱着一本醫療雜志。
傷口的血液仍在緩慢地流淌着,沾染了衣服,鞋襪,還有身下的沙發,腳下的地闆。
當事貓對此一無所知,隻微微搖晃着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尾巴。
尾巴倒是沒有血,隻是秃了幾個地方,沒什麼光澤,随手一抓肯定一手的貓毛。
許寒盯着天花闆,努力憋住想哭的沖動,
總不能天天哭,别說眼睛受不受得了,貓貓老婆肯定也會覺得本少爺嬌氣,且莫名其妙,說不定還會嫌本少爺這樣很煩。
那樣的話,本少爺會很傷心的!
許寒抱緊懷裡的小熊玩偶,把眼淚逼回去後,才出聲刷存在感:“老婆,我睡飽了。”
池焱頭也沒擡,嘴上警告:“再亂叫,舌頭就别想要了,留給歲歲當口糧,多少也是肉。”
許寒不開心了,當即坐起來:“歲歲是誰?”
池焱語氣淡淡:“會汪汪叫的那個。”
許寒哼了哼:“你送給我的禮物,不是應該我來取名字嗎?”
“不服?”池焱總算擡眼看去。
服,可服啦,許寒掀開被子,吧嗒吧嗒的跑到沙發那,踢了踢池焱的腳尖,示意:“你坐過去點。”
池焱不動,許寒就硬擠進那個連半個屁屁都容納不了的空隙,池焱被迫移動,挪出足以容納許小狗的位置。
許寒之所以不去坐有空位的地方,當然是為了搭在這邊的貓毛撣子。
反正早就已經攤牌了,許寒十分幹脆的把貓尾巴抓到手裡,動作輕柔,給它梳理梳理。
隻是因為主人的狀态不佳,再輕柔的動作,還是帶出了幾根貓毛。
“為什麼叫歲歲?”取名字肯定要有個寓意。
池焱合攏雜志,用它拍向那隻不安分的手:“歲歲平安,沒聽過?”
池焱取這個名字也沒什麼特别的寓意,就是想着剛好和那隻叫安安的醜貓湊一對,聽起來和諧。
許寒喜滋滋的想,肯定是因為知道小貓咪叫安安,才給小狗狗取名叫歲歲的。
許寒當即決定:“你送我小狗,那我把安安給你吧。”
本少爺是老婆的許小狗,所以狗狗歸本少爺,安安是貓,當然就是要跟着貓貓老婆啦。
唔……對換的話,好像更适合,可是小狗是貓貓老婆送的成年禮,再送回去的話,有點怪怪的。
“醜拒。”池焱語氣嫌棄,他才不要養一隻黏人的小醜貓。
“醜拒?什麼意思?”許寒沒懂,虛心求教。
“太醜,我拒絕。”
聽到這個解釋,許寒決定捍衛安安的美貌:“它才不醜,它、它隻是漂亮的沒那麼明顯。”
中途打結巴會顯得很沒底氣,許寒懊惱自己的舌頭怎麼就打結了。
“哦?像你現在這樣?”
池焱挑唇,伸出手,惡意的去戳某人浮腫的眼皮。
到現在都還沒徹底消下去,可見一個人在夜裡哭得有多慘。
啧,肯定是捂着嘴巴,可憐兮兮的哭,不然怎麼就沒把老子吵醒呢?
平時在老子面前眼淚說掉就掉,這才過了多久,居然學會偷偷哭了。
池焱甩着尾巴,啪的一下打在了許小狗的臉上,瞬間濺起一堆貓毛。
許寒則是捂着被戳的眼皮,羞憤控訴:“你果然嫌棄我醜。”
本少爺就知道!就為了這個,以後本少爺絕對要忍住,打死也不哭這麼久了。
“你才知道。”池焱揚眉,表現極為欠揍。
可是許寒哪裡舍得打這隻快把病房,鋪滿一張血色地毯的可憐貓貓。
他抱着玩偶小熊,往下一倒,直接躺在貓貓老婆的腿上。
許寒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血肉模糊的地方,依舊會浮現輕微的生理不适感,卻也不妨礙他偏過頭,用嘴巴親了親。
這些傷口可怕歸可怕,其實并沒有屬于傷口的黏膩觸感,隻是會不可避免的沾到血。
這些血和掉落的貓毛一個原理,并不會存在太久,隻是血是持續流動的,堆積在一起,視覺上的沖擊會更大。
許寒又親了一次,然後就被當事貓一把掐住了嘴巴。
“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給老子安分點。”
池焱的眉毛直跳。親嘴,親臉還不夠?現在躺到腿上親老子膝蓋,這是想要親遍老子全身的預兆啊,想想就夠變态的了。
果然還是該狠狠打一頓吧?像上次那樣,扒了褲子暴揍,不開花不收手。
許寒目光澄澈,抓着池焱的手,趁機親他手上的那些傷:“因為親親就不疼了,我不想你疼。”
趁着池焱愣神的功夫,許寒又對着血淋淋的傷口啵啵啵了幾口,
也不管嘴巴上面沾到的血,就利落地坐起來,對着池焱淡色的唇重重地親下去,發出響亮的“啵!”,自然也把嘴上的血抹了過去。
池焱頓時像塗了一層口脂,整個人都增添了些許血氣和妖冶。
不給池焱反應的機會,許寒又立馬躺回去,擡起手,用手指輕輕撓他下巴。
“老婆,以後你腿疼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我還給你按摩,好不好?”
早知道那天就不說手酸了,也不讓老婆幫忙按腦袋了,那時候的貓貓老婆肯定很痛很痛。
許寒猜測:“是不是下雨天的時候,你都會痛?”
池焱擒住那隻一直在他下巴搗亂的手指,垂眸審視那張寫滿了“心疼”二字的臉,暗色的眸底充斥複雜。
這隻笨蛋小狗到底知道多少?又是從什麼途徑知道的?
話到了嘴邊,池焱終究沒有問出口,因為就算問了,他也不認為許寒會肯老實回答。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這小子其實是有些小心機,隻是不知道用在正事上。
見貓貓老婆一眼不發的盯過來,眼神晦暗不明,許寒的心髒也跟着提了起來。
他緊張的補充道:“那天下雨了,你不是說你腿痛嗎?我忽然想起來的,你是不是有風濕呀?我聽說這個病陰天就會痛?”
許寒絞盡腦汁終于想起了這麼一個借口,張天浩的爺爺就有風濕,腿一到陰天就開始痛,小時候他聽他說過。
池焱一言不發,盯着少年因為緊張而閃躲的目光,還有顫來顫去的睫羽,并未戳穿他拙劣的演技。
“嗯。”既然和風濕的症狀有些類似,那他說是,就是吧。
總算聽到回應,許寒霎時松口氣,然後側身躺着,腦袋後退,挪到池焱大腿根那,幾乎抵着他的肚子,才伸出手,用掌心揉了揉他的雙膝。
“那我們說好了,以後天陰了下雨了,我都給你按摩。”
上方果斷襲來一道陰影,是池焱手裡的那本雜志,蓋住了許寒的腦袋。
緊随其後的是一道嗤笑:“誰跟你說好了?我看你是病得不輕,待會兒讓醫生再給你好好檢查一下腦袋。”
他就不該給這小子好臉色,不然隻會越來越得寸進尺。
許寒也不指望一時半會能把臭脾氣毒舌貓貓,變成香軟乖甜的貓貓老婆,更不會舍得因為這個生氣。
他理解他變“壞”的緣由,也明白他為什麼總是對“自己”表現出壞脾氣,也願意像系統所說,花費很多、很多的耐心去養他,愛他。
愛人如養花,那他一定會給他超多的愛,把他千瘡百孔的心髒塞得滿當當的,一定會把他養得很好、很好,讓他的世界都開滿花花。
許寒把遮掩視線的雜志挪開,再次變成平躺的姿勢,像看珍寶一樣凝視他最愛的貓貓老婆。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池焱從兜裡拿出警察叔叔還回來的手機,直接蓋在這雙逐漸讓他無所适從的眼睛上。
臉是有弧度的,手機沒放穩,眼看就要掉下去,許寒眼疾手快,将差點砸落的手機抓住。
他拿在手裡查看,屏幕上有明顯的裂痕,大概是被拽上車的時候,砸到哪了。
許寒按了按鈕,屏幕不亮,也不知道是沒電了,還是砸壞了。
算了,除了許總和張天浩,基本也沒人找他,壞了就壞了吧。
最多就是昨天,張天浩想祝他生日快樂,結果一直打不通,到時候再解釋一下吧,以前也不是沒注意看手機,錯過他的電話,也不是什麼大事。
許寒把壞掉的手機放到兜裡,又去撓池焱的下巴。
池焱見他還是不肯安分,深呼一口氣,思索要怎麼教育這隻不規矩的許小狗。
“哥,我做了個夢。”
許寒冷不丁開口,這次還換了稱呼,掌心摸着池焱的臉,很自然的和他聊起了關于夢境的話題。
“我夢到媽媽了,但是沒有臉,我很努力想看清楚,就是看不見。”
話題轉移的太突兀,内容又極其的不讨喜,讓池焱沉默了半晌。
許寒說完這件事,才意識到不妥。
許寒不該和池焱聊這個的,畢竟“池焱就是許寒”這件事,他還沒有戳破,也不想戳破,既然如此,他就不該主動提起這些隐私的話題。
可是這些話,許寒除了能找同樣是“許寒”的池焱說,又能和誰說?
張天浩不行,他的确是很好的朋友,隻是在成長的過程中,許寒也漸漸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生活在幸福美滿下的好友,一定無法完全理解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