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池焱能感覺懷中人有些不自在,難道是知道隔壁在做什麼了?不應該啊,沒有絲毫的相關知識,又怎麼可能察覺呢。
“沒什麼,有點困了。”許寒抓緊被子,長期保持一個動作太久,有點不舒服,他忍不住動了動。
屁屁有目的性的去蹭近在咫尺的東西,許寒能感覺出來貓貓棍是不翹的,是普通的軟趴趴狀态。
當事貓沒有任何反應,隻當單純的許小狗是不小心碰到,收起攬腰的手,幫他掖了掖被子:“困了就快點睡。”
正好隔壁也沒動靜了,他也有些困了。
似乎隻要這隻許小狗在身邊躺着,他總是很容易入睡。
許寒盯着床頭櫃上方的昏黃燈光,苦惱糾結,為什麼本少爺翹這麼厲害,老婆卻一點都沒有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翹,又為什麼不翹,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落,是怎麼回事?
一直等到翹高高變成軟趴趴,許寒才敢扭過腦袋看去,發現池焱已經睡着了,尾巴也乖巧地搭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老婆睡覺的樣子真可愛,這麼可愛的話……當然要給一個大大的獎勵,那就獎勵你的一個“老公的親親”吧!
因為池焱的半張臉埋在枕頭上,許寒找了好幾個角度,努力嘟嘴,才碰到貓貓老婆的嘴嘴。
他也不敢親太用力,隻碰了一下,隻是一下就覺得身體軟軟的,大腦暈暈的,飄啊飄。
許寒緩了緩偷親帶來的眩暈感,撐着下巴,盯着看了幾秒。
還是好可愛,那就再親一口吧!
偷親了四五口,最後一下,他還特意找出沒吃完的奶油小蛋糕,手指抹了點沒吃完的蛋糕奶油,塗到池焱的唇上,才湊上去,伸出舌頭小心的舔舔味。
直到舌頭上的味蕾全是奶香味,貓貓老婆的唇像塗了潤唇高,水汪汪的,許寒才心滿意足地坐起來,害羞的用掌心捂住通紅的雙頰,對着空氣嘿嘿傻笑。
哼,你不給親又怎麼樣?本少爺不還是親到了,而且親了好幾次呢。
我老婆超甜的!
***
心情漸漸平複,許寒深呼吸,看向虛拟面闆。
好啦,開心的時刻總是短暫的,總要面對現實,這樣才能更好的迎接美好的未來。
許寒握住拳頭,給自己加油打氣。
許寒,你不能隻想着讓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當下幸福,就懦弱逃避,選擇忽視貓貓老婆的痛苦。
閉上眼,深呼吸,他暫時沒有選擇去看虛拟面闆上的“池焱全面個人信息”,而是打開了可以目視靈魂傷害的那個按鈕。
如何在往後直視真實的貓貓老婆,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3、2、1……
倒數結束,許寒蜷緊了指頭,看向睡在身側的貓耳少年,臉還是那張臉,衣服也是今天才買的新衣服,但除此之外,入目的都變成了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不許哭,不許哭,絕對不許哭……
鼻尖一秒酸澀,眼圈也泛起了濕潤的水光,手指顫抖地伸出去,揪住被子,拉開被子。
一點、一點、再一點……
被子以即為緩慢的速度拉到了三分之二,許寒就已經能窺見腿上更加觸目驚心的傷口。
也不知道當時的施暴者是怎麼進行的,用棍子打的?刀子砍的?還是重物砸的?
對于現在的池焱而言,這些或許都是上輩子的陳年舊傷,但許寒看的傷口都是新鮮的。
那些血還在流動着,一點點浸透了布料,滲到床笠,泛開、泛開,滴答、滴答,似乎順着床的邊緣,一滴滴的砸在了地闆,鑽到了地縫裡。
手指幾乎抖成了篩糠,試圖向那團血肉模糊的地方摸去。
這對于從來沒見過血腥畫面的人而言,無疑會對生理和心理,造成強烈的沖擊。
許寒能感覺到胃部在翻滾,靈魂在戰栗,哆嗦的手指遲遲不敢觸碰那些,即便不是“真實”存在的傷口。
眼淚終究還是啪嗒、啪嗒的砸了下來,細碎的哽咽克制再克制,就怕吵醒睡夢中的人。
食指的指腹在陣陣的顫抖中,終于沾到了血迹,像是帶有熱度,燙得他快速收起手。
手指上的血約莫在五六分鐘後消失殆盡,象征着它并非真實存在,仿佛在他耳邊低語着一句話。
——這都是假的,隻要不看,你完全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視線中的虛拟面闆如水波蕩漾,緩緩變化出一行字。
【察覺宿主産生的強烈情緒波動和抗拒心理,為了保障宿主的人道主義,本系統可推出兩個方案供宿主選擇,不同的選擇皆有利弊,請慎重選擇。】
【方案一“粉飾太平”。
系統會清除宿主有關于靈魂損傷的所有記憶,讓一切順其自然發展,所有傷痛,将由池焱本人自行開解。
池焱開解成功,皆大歡喜,如若失敗,處于長期壓抑狀态的池焱,随時都會成為一顆不定時炸彈。
友情提示,多方位檢測可知,失敗後池焱選擇自我解脫的可能性為90%,同歸于盡的可能性10%,因此該方案對宿主的損傷最小。】
【方案二:“挖出腐肉”。
宿主會因為越來越了解池焱的過往,有意或者無意的,一次次觸發他的陰暗面,直到他肯完全直面自我,正視過往為止。
該方案的弊端,過程會即為漫長,同時需要宿主有強大的内心和耐心,稍有不慎依舊會傷人傷己,但同歸于盡的可能性會随着時間不斷的攀升。】
【請宿主做出選擇,以便于系統确定後期的輔助方向,“粉飾太平”or“挖出腐肉”?】
怎麼又是選擇題?許寒讨厭做選擇,選對了自然皆大歡喜,但是萬一選錯了,未知的後果是他能承受的嗎?
他向來隻喜歡蜷縮在自認為安全的區域裡,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如果是以前,他或許會裝瞎,誰也不選。
但這是一道必選題,而且無論選哪項,都存在過高的危險,區别在于,一個在暗處,一個在明處,一個基本隻對池焱而言,一個是對他們彼此而言。
不管是哪一項,都讓人提心吊膽。
許寒做了好幾個的深呼吸,手指顫顫巍巍地伸出去,點擊其中一個選項。
【确定選“挖出腐肉”?友情提示,倘若宿主耐心耗盡,中途放棄,池焱必死無疑。
宿主謹記,池焱即花,花即池焱,花死即池焱死,池焱死即花死,宿主是否确定?】
怎麼又要問一次?許寒伸出手再次點擊确定。
【是否确定該方案?一經選擇,無法回頭,隻能放棄和進行,都極有可能面臨兩敗俱傷,宿主是否确定?】
為什麼又要問啊!
在一件事上遭受反複的詢問,隻會讓原本堅定的心開始搖搖欲墜,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确定好了内心。
許寒雙手環住膝蓋,吸了吸鼻子,盯着面闆上那幾行煩人的字眼。
讨厭、讨厭、讨厭死了……
***
池焱又開始做噩夢了。
并且他知道自己在做夢。
夢境裡,他成了俯瞰衆生的神明,自上而下的俯視着蜷縮在黑暗裡的那道軀體。
那人如嬰孩,努力将全身蜷縮在一起,用盡全力地抱住自己,試圖朝自我汲取微薄溫度和安全感。
這片天地本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但在池焱的視角,那些壓抑的情緒如同更為濃郁黑霧,從四面八方,一點點彙集,有目的性的纏住了那道蜷縮的身影。
仔細聽,仿若能聽見一道道壓抑的細碎求救——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抱抱我,誰來抱抱我?
好冷,好黑,好痛,我好怕……
……
陰暗悶潮的黑霧以一種折磨人的速度,一點點将那人籠罩,直到布滿全身,再也分辨不出具體的面容和姿态。
池焱很清楚“他”是誰,知道“他”的痛苦,知道“他”的低泣,知道“他”的無助和惶恐。
可是他依舊處于高空,居高臨下的冷眼旁觀,直到黑霧下的人不在掙紮,他又有片刻的怔然。
他低頭看像自己,發現心口出現了一個大大空洞,洞裡是那團如同無數雜線纏繞在一起的黑霧,不斷的翻滾着,抖動着……
下一秒,鋪天蓋地的痛苦席卷而來,池焱驚恐的發現自己從俯瞰的位置,變成了卑微的仰視。
他成了“他”,那個如蝼蟻般的可憐蟲,在黑霧殘留的一道細小縫隙下,他看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影。
看起來是如此的聖潔啊,也是如此刺目啊。
在僅存的微弱視線中,池焱拼命地伸出手,朝着幹淨無垢的“自己”伸出手。
救救我,好不好?抱抱我,好不好?
化作黑霧的手穿過黑暗,堪堪觸碰到微弱的光亮,便瞬間化作了虛無,疼得池焱發瘋的尖叫哀嚎。
受傷了,當然要跑,他拼命地跑向更黑的地方,一心隻想遠離那道能燒毀自己的光亮。
隻要躲到更深,更黑的地方,就沒有東西可以傷害到自己了。
他拼命地跑,發了瘋地跑,那道光亮似乎認定他了,纏上了他,不管他跑多遠,“他”就在那,不近也不遠,保持着讓他可以伸出手觸摸的距離。
别過來!别過來!
池焱努力把自己蜷成了一團,瑟瑟發抖,無助又驚恐的注視那道在固定距離的光亮,竟然一點點的靠近。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求求你不要過來,我不要再疼了……
池焱拼命的蜷縮着,抗拒着,可是那個被聖潔光芒所籠罩的人影,還是堅定不移地走向他,伸出手,做出邀請的姿态。
刻在靈魂深處的痛,讓池焱奮力地蜷縮着自己,隻恨自己不能真的團成一個球。
“你快過來呀~”
撒嬌一樣的腔調,讓池焱遲疑地擡起頭,隻見那個被光芒所籠罩的人影,一點點顯現真身。
因為他遲遲不動,那張好看的臉蛋浮現一丢丢的不開心,眼睛也一點點蓄起了水光,嘴巴下抿,語氣全是控訴。
“你為什麼不過來?”
那人轉瞬就哭了,委屈地坐在地上,散發柔和聖潔光芒的衣服,很快就被那些邪惡的黑霧攀附着,順着身體的弧度,衣服的紋理,奸笑着往上爬。
髒了……
池焱頓時驚慌失措地伸出手,全然忘了剛才被灼傷的痛楚,他手忙腳亂地拍掉這些可惡的黑霧。
這些聖潔的光芒似乎失效了,黑霧越堆越多,一點點漫過“他”的半個身體。
眼看就要變得和此時的他,一樣污穢肮髒了。
跑!快跑啊,笨蛋!
池焱伸手推,咆哮着,可是這個笨蛋卻傻乎乎的看着他,彎着眉眼。
像極了那隻小時候養過一段時間的奶白色小金毛,隻知道甩着尾巴,熱情的纏着他。
他看着“他”身上的光芒一點點暗淡下去,被肮髒的黑霧占據,淹沒了燦爛又刺目的笑意。
好好好,你不跑,我跑,行了吧!
池焱氣得火冒三丈,揮動四肢,再次跑向更遠的地方。
他又忍不住回頭看去,那個笨蛋還呆呆地坐在原地,眼看就要變成下一個被黑霧纏繞的“自己”。
——這樣,就有人能一直陪着你了,你就不會孤獨了呀……
他似乎聽到了有人在這麼說,仿佛是自己的聲音,又仿佛是那個笨蛋的。
陪個幾把,誰需要陪了?不稀罕,麻溜給老子滾蛋!!!
……
床上的人猛然睜開眼,發出一道含糊不輕卻怒氣滿滿的:“滾蛋!”
胸腔還停滞着夢境裡的那團滔天火氣,讓他大口地喘着氣,恨不得幹爆這個糟糕的世界。
“你、你又兇我。”
委屈巴巴的哽咽控訴響起,池焱先是一陣恍惚,扭頭看去,就對上了一雙幾乎紅腫成燈泡的眼睛。
池焱眨動眼睛,撐着手坐起來,怔怔地伸出手:“怎麼哭成這樣?”
這是哭了多久?
剛要觸碰到的那一秒,手遲疑地停留在半空中,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或許下一秒,那些黑霧又會再次把人吞噬進去。
掌心似有柔軟之意,池焱的手指微微瑟縮,緊張地注視主動将臉頰貼在他手上的少年。
想要驚慌躲開,又忍不住貪戀。
你怎麼這麼笨啊,别碰我,會把自己弄髒的。
髒了,就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