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沒多大的事情,還是讓許總安心工作吧,聽說公司最近不太平,許總為此廢了不少精力。
季之森知道許冬生最近在談一筆很重要的生意,關系到公司的重大發展,的确不好受到打擾,既然許寒沒多大的事情,他點頭答應:“可以。”
“謝謝,麻煩你了。”
許寒禮貌的道謝,轉身就要上樓,走到一半,又對孫嬸說:“孫嬸,我現在吃不下東西,晚飯做你自己的就好。”
孫嬸嘴上應着,等到許寒上了樓,又滿眼擔憂地看向季之森,她知道季之森是許總的得力幹将,在公司也是有些實權的。
“真的不用告訴許總?”
季之森點頭:“如果有什麼事情,随時給我打電話。”
許寒進屋後就躺在床上,看到旁邊的小熊寶寶,一把抓過來,把臉埋進去,再也不用極力克制自己的真實情緒。
等到情緒平靜下來,雙目通紅的少年又生氣地錘了一下枕頭。
“誰讓你走的?誰準你走的?我都這樣了,你就不能好好關心一下?你關心我,不就是在關心你自己嗎?”
壞貓貓為什麼就不能像在意夏星辰那樣,也關心一下“自己”呢?
許寒雙手抱緊小熊寶寶,用前所未有的委屈口吻質問那隻并不在現場的壞貓貓。
“你曾經明明信誓旦旦的在日記裡說過,就算沒人愛你,許寒也會永遠愛許寒,為什麼不兌現?”
夏星辰是你愛而不得的“男朋友”,可是許寒明明也是你發誓要永遠愛着的人啊。
“許寒”忘了曾經說過的要永遠愛“許寒”,在愛情中丢失了最初的自己,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還丢掉了寶貴的性命。
如今一切重來,一切明明都可以改變,偏偏池焱也不愛許寒,他甯願千方百計接近不愛他的“男朋友”,也不願意回頭看看“自己”,好好愛許寒。
“許寒,你這個騙子。”
連自己都騙,果然是黑心肝大壞人“許寒”。
***
從醫院出去,池焱當然不可能又跑回學校,等他到學校的時候百分百都放學了,又不是吃飽了閑得慌,還特意跑這麼一趟。
池焱直接打車回了城中村,到了出租屋樓下,也不急着上去休息,把手裡吃了一半的烤腸丢給那條潦草的龅牙醜狗,獨自坐在鏽迹斑駁的樓梯上,從兜裡掏出一根煙。
這時候還下着歪歪斜斜的細雨,倒也不影響他點燃。
夏文凱淘了米煮着,從屋子裡出來,剛要掏出煙解解乏,就瞧見了那位不像少爺的少爺在細雨裡吞雲吐霧。
啧,這人在被豪門認會之前肯定是個小混混。
夏文凱叼着煙走過去,伸手:“借個火。”
池焱也叼着煙,仰起頭,動了動嘴裡冒着火星的煙頭,眼神示意你自己來點。
這要是和“許寒”相處過,一起當過獄友的夏文凱,肯定會翻個白眼,嫌棄的湊上去湊合點了。
但是眼前這個夏文凱,本質上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純情大男孩,看到這一幕,隻有目瞪口呆和一言難盡,半天憋出一句之前就說過一次的話:“我看你是真有病。”
前天才因為發高燒進了醫院打針,昨天蹲在路邊吐,今天又在這淋雨,是真不怕把身體搞壞?
身體是一切的本錢,這麼簡單的道理夏文凱都懂,畢竟他還有個弟弟要照顧,總不能讓弟弟反過來照顧他。
池焱也不逗他了,把打火機遞過去。
夏文凱點燃後,把打火機還回去:“謝了。”
兩人各坐一個台階,各有心事,悶頭抽自己的。
“夏文凱,你有沒有讨厭過自己?”
聽到聲,夏文凱扭頭看過去:“什麼?”
池焱看着捏在手裡,早已被雨水澆滅的煙,睫羽上也沾着水珠,伴随着垂落的動作,顫顫巍巍的砸到了褲子上。
“你會不會有那麼一瞬間,無比的厭惡自己的一切。”
其實這話,他應該問後來的夏文凱,在弟弟慘死,報仇無果,還坐了牢的那幾年,他有沒有痛恨過過去的一切,包括自我?
可惜,又慶幸的是,眼前的夏文凱并沒有失去弟弟,或許還會擁有一個上輩子無法擁有的美好未來。
而池焱,注定永遠背負着關于“許寒”所有的過去。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會懂得他的感受。
就連他自己,都無法共情過去的自己。
不管是好的,壞的,他似乎再也無法感同身受當初的自己,是以何種感情去面對發生的一切。
“有啊。”看着同樣打濕的煙,夏文凱轉動着,直到手指把它捏癟了,才輕描淡寫的說,“這個世界上能無時無刻的喜歡着自己的人,是該有多幸福?反正我是想象不到,隻覺得這樣的人可真混蛋,真他媽的讓人嫉妒,最好别來我面前礙眼。”
說完,夏文凱撓了一下昨天才剪的頭發,頓時覺得自己特矯情,說的這些都是什麼玩意,于是輕咳一嗓子:“我要做晚飯了,要不要一起吃?”
“行啊。”池焱也不和他客氣。
夏文凱站起來,提醒:“你還是先去換衣服吧,要是半夜發高燒,可沒人能及時救你。”
池焱往後靠着,笑着說:“沒事,隻要你記得給我收屍就行,也不用買墳墓,随便挖個坑埋裡面就好了,做個孤魂野鬼挺好的。”
“……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腦子。”
夏星辰回來的時候又在沙發上瞧見了池焱,松口氣的同時,又問起了許寒怎麼樣了。
池焱不鹹不淡的丢下一句:“反正不會死。”
都說禍害遺千年,死肯定是死不了的,就是不知道未來還會不會生不如死。
看看自己就知道了,做許寒的時候沒死,轉眼變成了一隻病恹恹的幼貓,不也沒死成。
指不定等他把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就能得償所願了呢?假如老天還是不讓他如願,他也一定會想方設法的讓自己如願一次。
臨睡前,池焱拿出日記本,在新的一頁寫上今天的日記,眼看要寫完了,又撕掉,用打火機點燃,直接丢到了地上,看着它一點點變成灰燼
桌上的手機發出震動,是來短信的提示,池焱順手拿起來看了一眼。
是個陌生的号碼發來的消息。
【睡了嗎?】
簡單的三個字,沒有透露出任何訊息,池焱卻能在第一時間笃定這個号碼的主人是誰。
他曾經用過這串号碼,卻在時間的長河中徹底遺忘,卻也不妨礙他僅憑直覺認定這串号碼的主人是誰。
他哼笑一聲,在輸入框打出“關你屁事”,還沒發送過去,這串号碼就打了過來。
池焱聽着手機默認的鈴聲,眯着眼盯着那串号碼,在自動挂斷的那一秒,才按下接聽鍵。
那頭的人似乎沒想到他會接,在那頭手忙腳亂地接住差點掉在地上的手機。
池焱也不說話,轉動着手裡的筆,目光懶洋洋的落在日記本的那張幹淨頁面。
那頭的人沒聽到這邊的動靜,抿抿有些幹燥的嘴巴,鼓起勇氣試探:“你在嗎?”
池焱不耐煩:“有屁快放。”不好好休息,給他打電話就為了說這一句廢話?
一來就是如此惡劣的态度,讓那頭的人也來了氣:“你幹嘛對我那麼兇?我又沒欠你什麼。”
“老子樂意。”池焱把手裡的筆往桌上一戳,“沒屁可放就挂了,别打擾老子休息。”
“我睡不着。”
“哦,關我屁事。”
“我腦袋疼。”
“哦,關我屁事。”
“你……還發燒嗎?有沒有按時吃藥?”
“關你屁事。”
左一個屁事,右一個屁事,成功讓許寒又來了脾氣:“屁什麼屁,你能不能有點素質,好好和我說話!”
“那還真是對不起啊,我就是沒素質,沒教養,不服憋着。”
池焱冷笑,直接挂斷,懶得搭理不知道在發什麼瘋的死小孩。
一副命令的口吻,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他的長輩,跑來着教育他,也不知道誰給這死小孩的膽子,江子凱的籃球嗎?
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池焱選擇無視,繼續轉動手裡的筆,看着幹淨的紙面。
好不容易等到鈴聲沒了,下一秒又再次響起。
池焱繼續無視。
直到堅持不懈的響了十五次,池焱終于面無表情的接通:“想死就直說,我不介意現在就拿着刀子去找你談談什麼叫做安靜。”
剛好上次那把蝴蝶刀還放在他枕頭底下,他現在就可以拿着過去。
那頭立馬傳來不服輸的挑釁:“那你來啊,有種你就來,我等着你。”
池焱眯了一下眼睛,不說話了。
忽如其來的安靜,讓那頭的許寒有些忐忑:“你、你怎麼不說話了?”
很快,他就聽到了那頭的人發出輕嗤:“死小孩,你該不會故意激我去找你吧?”
“才、才沒有,少、少自作多情。”被戳破心思,許寒瞬間打起了結巴,緊張地握緊的手機,手心都是心虛的細汗。
簡直滿口胡話!自己才沒有那麼想,就隻是想起這家夥前天還發燒進醫院,這才第三天,可能還在難受,自己隻是好心,才會給他打電話的。
絕對不是因為這家夥把自己丢在醫院一聲不吭就走了,自己越想越氣,越氣腦袋越疼,越疼就越想他。
才不是因為想他,然後就神使鬼差的給他打了電話。
至于是怎麼知道這串号碼的,當然是之前偷用他手機拍醜照的時候,給自己的手機打了一次電話,然後又把通話記錄給删掉了。
為什麼這麼做呢?許寒理直氣壯,當然是以備不時之需。
這不,現在就用上了。這就叫未雨綢缪,誰讓自己聰明,不像這個大傻蛋除了“男朋友”别的都不在乎,連“自己”都不在乎。
池焱把手裡的筆丢在桌上,也把日記本重重地合上,同時冷哼:“既然不是,你還不挂?”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絕對沒有那麼想,這死小孩立馬挂斷了。
池焱也沒把手機丢一邊,盯着手機界面。
十秒後,不出他所料,那串号碼再次不厭其煩的打過來,他吐出一口氣,接通。
“最後一次機會,到底想做什麼?”
“我難受……你能不能陪陪我?”
許寒知道自己不該說這句話,大壞蛋又不知道他知道他是“許寒”,這句話說出來太奇怪了。
誰讓他們也才認識沒多久,就算之前有過幾次接觸,每次接觸都還挺深刻的,但本質上他們就是不熟,還達不到說這句話的程度。
可是他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說完又怕被拒絕,心裡面更難受,于是他又拙劣的找補:“我開玩笑的。”
“車費你報銷。”
意識到那頭的人說了什麼,許寒驚喜,嘴角立馬揚起,連忙表示:“我讓楊叔去接你。”
擔心暴露,又畫蛇添足的解釋:“就是我家的司機,之前你見過的那個。”
現在才八點多,完全可以讓楊叔過去把壞貓貓接過來陪他。
如果不是孫嬸看着自己,貿然出去會被季秘書知道,對方有可能告訴許總,許寒其實更想自己過去找他。
池焱拒絕了:“我自己打車,記得給我報銷。”
許寒也不強求,眉梢雀躍,堆積在心頭的陰霾消失得一幹二淨:“嗯,肯定給你報銷,那你來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我出去接你。”
時間也不早了,安保亭那邊是不會輕易讓陌生的人和車輛進來的。
這次許寒沒給池焱拒絕的機會,達到目的之後立馬挂斷了通話。
那頭,看着返回桌面的手機,池焱打開日記本,再次拿起筆,然後落筆,筆尖在紙面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寫完,起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