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今天白天溫度依舊很高,給人裝空調外機的時候頭暈目眩的,但昨天總算找到了一個便宜的房子,很髒,特别是衛生間髒到我幹嘔了好幾次。
本來想找保潔上門,但是積蓄所剩無幾,我也早就不配矯情了,所以随便收拾了一下,湊合睡了一晚上,睡到半夜還有小強爬到了臉上,但已經沒什麼力氣去害怕去哭了。
其實很想哭,可是漸漸哭不出來了,心裡空蕩蕩的,像是被誰挖了一個洞,怎麼也填不滿。
——《來自許寒的日記(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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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
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城中村。
司機師傅用夾雜着外地口音的嗓音說:“帥哥,這裡坡道多台階多,你給的地址車子不好進去,你從這裡進去,再問問這裡的人,應該就能找着了,車費五十塊。”
許寒從錢包裡找了一張最小的錢,也就是一張五十塊遞過去,司機師傅瞟了一眼他的錢包,啧啧一堆紅票子,最起碼也有個三四千了。
這小夥一看就是家裡有錢的,應該沒怎麼坐過出租車,聽到價錢眉毛都沒動一下,就這麼爽快的給了。
這種沒見過啥世面的有錢小孩,一宰一個準,他要是叫價一兩百,恐怕人家也不會多問什麼。
司機都有些後悔自己叫得少了。
給了錢,許寒打開車門下去,他第一次自己打出租車,以前都是和張天浩,給錢也是張天浩給,所以現在完全沒有被宰了的意識,更不知道什麼叫做講價,人家要多少就給多少,哪怕知道可以講價,他也拉不下那個臉面去講。
出租車師傅似乎是怕這位冤大頭反應過來,立即掉頭就走,眨眼的功夫就沒影了。
許寒則是站在陌生的街道,茫然中又夾雜着沒見過世面的震驚。
他都不知道自己生活了快有十八年的城市,居然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
這裡的房子看上去都有些年頭,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的,一擡頭,還能看到很多縱橫交錯的電線,怎麼看都很危險的樣子。
許寒甚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看到了兩隻肥碩的老鼠在翻垃圾堆?!
許寒吓了一跳,緊張兮兮的往後退,
原來他站着的這個地方擺着一堆垃圾桶,裡面堆滿了垃圾,可謂是臭氣沖天。
許寒忍不住把身後的雙肩包放在前面,緊緊的摟着。
這地方真的能住人嗎?
許寒從小養尊處優,除了小時候經曆過一場綁架,從未吃過生活方面的任何一種苦,出入的地方都是高消費場所,在生活習性方面妥妥的嬌氣小少爺一枚。
這會兒是真的有種沖擊世界觀的震撼。
他左右張望,試圖找車子回家,但是現在時間太早了,根本看不到一輛車,更别提是人了。
就連剛才那輛出租車,也是他走出别墅區好大一段路才見到的。
也不是他想來這麼早,而是他幾乎一宿沒睡,發現天沒那麼黑了,幹脆換了衣服直接出發。
不找家裡的司機,也是因為他不想被人知道來見誰。
現在許寒都有些後悔了,可是既然來都來了,他隻能硬着頭皮走進了不算寬敞的街道。
走了一段路,許寒能看見幾家賣早點的店,見到他,店家還熱情的招呼他來買東西。
許寒窘迫地低頭,大步往前走,一直到又一次見到同一家店,他才意識到自己迷路了。
許寒隻能硬着頭皮随機挑選一家店,買了兩個肉包,小聲問:“阿姨,能不能借我手機?我迷路了,我想給我同學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
老闆見他長得乖,有禮貌,又跟自己買了東西,于是爽快的将手機借出去。
因為太緊張了,腦袋完全無法思考,手指有些不聽話,許寒好不容易才找到打電話的地方。
他不知道池焱的手機号碼,隻能給自己的手機打電話,結果沒多久聽到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老闆隻見小帥哥剛才還紅通通的臉,這會兒有些蒼白。
“沒打通?可能還在睡覺,不然你再等等,在我這坐一下,幾分鐘後再打一次。”
這個季節,别看現在天開始亮了,但時間還早得很,一般也隻有賣早點,環衛工人之類的,才會起得這麼早了。
許寒搖搖頭,隻能寄托于最後一絲希望,把記在腦子裡的那個地址複述出來,問包子鋪的老闆知不知道在哪。
幸運的是,老闆還真知道。
不過她走不開,隻帶着許寒走到一個坡道的台階下面,指着上面:“你從這往上走,看到種着三角梅的那面牆,往那邊拐彎,再走兩步,看到有個拴着一條有龅牙的黑狗,那地方就是了。”
許寒說了聲謝謝,一路上去,果然找到了老闆說的地方。
池焱說過他住在頂樓。
許寒也找到了通往頂樓的那個鏽迹斑斑的鐵架樓梯。
他不太敢走上去。
拴在角落的黑狗汪汪叫了幾聲,果然是個龅牙,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雖然許寒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但也怕這種兇神惡煞,見誰都一副“本狗要咬死你”的惡犬,所以他隻能硬着頭皮,踩上了這個一點也不安全的樓梯。
樓梯承受着一個人的重量,伴随着少年的步伐發出響動,許寒全程提着心髒,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幸好這棟自建房的樓層并不高,他終于踩在了頂樓的大露台上。
那一刻,許寒還未松口氣,就屏住了呼吸,誤以為自己闖入了垃圾回收站,一眼過去好多紙殼子和沒有清理幹淨的飲料瓶子。
許寒不敢細看,連忙走到那道同樣好不到哪去的入戶鐵門。
剛一敲,門就因為推力發出咯吱聲,緩緩打開了一個縫。
這道門早在保镖破門而入的那天就壞了。
池焱睡覺前發現鎖不上也沒怎麼管,想必小偷也不會光顧這麼一個窮酸的地方,要偷也隻能偷那些紙殼子,就當幫他清理垃圾了。
“池焱?”許寒在外面小聲呼喚。
遲遲沒聽到回應,許寒隻能咽了咽口水,小心推開門,嘴上嘀咕:“我敲門了,是你不理我,我才進來的。”
他進來之前生怕自己找錯了地方,直到在沙發上看到熟悉的西式校服外套,他才稍稍安心了點。
就是屋子裡的環境……
許寒忍不住再次屏住呼吸,試圖隔絕屋子裡說不上來的怪味。
他試圖在這個亂糟糟,髒兮兮的地方找到自己的書包,看了一圈,隻有紙殼子,空水瓶,還有很多他叫不上來的東西,完全沒有他熟悉的書包。
本以為可以悄悄拿着東西就跑,結果隻是空想,許寒沮喪地站在原地。
在他看來這地方壓根無處落腳,那個髒兮兮,甚至能看到海綿的沙發根本不能坐人。
大白牆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顔色了,大片大片的黴斑,感覺稍微一呼吸,就能把黴菌吸進肺裡到醫院搶救。
大壞人重生後就住在這樣的地方嗎?
許寒的内心很複雜。
他感覺未來的自己混得不是一般的慘,一想到這是自己的未來,他甚至有些絕望。
許寒完全不明白自己未來為什麼會混到這種地步,還性情大變,變得那麼猙獰可怕。
難道就因為談了一個戀愛?
聽到有動靜,許寒立馬站直,才看到房間的門打開,他就立馬緊張的解釋:“我敲門了,你沒理我。”
“許……寒?”
不是大壞人的聲音?許寒眨巴眼,看去,就瞧見了另外一張不算熟悉,但也不能說是陌生的臉,是他們班上的另一個轉校生夏星辰。
許寒呼吸一滞,脫口而出:“你和大壞人睡覺了?”
不然大早上的怎麼會出現在大壞人的家裡?
“大壞人是誰?”夏星辰才醒沒多久,起來也是因為想上廁所,腦袋還處于昏沉的狀态,呆呆地看着不該出現在這的少年。
許寒抿抿唇:“池焱呢?”
那家夥該不會故意給了他夏星辰的住址吧?那也太惡劣了點!
“焱哥?”夏星辰揉揉眼睛,指了指旁邊那間房,“他在這間房。”
許寒松了口氣,原來沒騙他,也沒有和這人睡在一起。
許寒狐疑地看了一眼迷迷糊糊去衛生間的夏星辰。
難道他就是夢境裡的“男朋友”?
大壞人在夢境裡對“男朋友”的執念很深,重生後或許會搶占先機,僞裝真實面目,去提前接觸“男朋友”,想再續前緣?
隻是大壞人真的會改過自新嗎?
而且……這樣的地方也可以有再續前緣的條件嗎?
又或者“男朋友”是另一個轉校生,好像叫林什麼清的?
但考試這兩天,他都沒瞧見那個林什麼清,反倒是見一次大壞人,就能看到夏星辰。
這兩個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了。
許寒感覺自己已經摸到了真相,夏星辰多半就是“許寒”的“男朋友”,重生變成貓妖池焱後,提前時間線接觸了“男朋友”
可能是怕自己和他搶“男朋友”,才和夏星辰一起上學?擔心自己會根據原有軌迹發展,橫刀奪愛,所以才對自己這麼壞?
許寒越發覺得自己摸到了真相。
因為眼下沒人注意,許寒氣憤的鼓了鼓臉,哼了一聲。
他才不會這麼沒品呢,而且,他也不是很喜歡夏星辰這種類型的男生。
夢境裡“許寒”對“男朋友”一見鐘情,都不敢對視,畢業交往了一段時間才敢小心翼翼的牽手。
如果是現實的許寒,也就是他自己,不管是見到夏星辰,還是林子清,自己都沒有産生夢境裡的感覺。
而且如果自己真的有喜歡的人,肯定不會這麼慫,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去告白,成了的話,也要天天和自己的老婆親親,抱抱。
自己的親親老婆也要天天黏着自己才可以。
自己是傻了才會和大壞人喜歡同一個人。
他許寒喜歡的人,一定會比大壞人喜歡的人,好一千倍,一萬倍!
客廳裡,許寒在暗自腹诽着。
房間裡,池焱處于淺眠狀态,聽到外面似乎有人說話,睜開眼,看到枕頭旁邊的手機,按了一下,發現沒電了。
原本電量就沒有多少,循環放了一個晚上的“音樂”,直接電量不足關機了。
池焱不急着起身出去,而是把電池摳下來,弄到萬能充上。
這玩意在他穿越前都已經成為了時代的眼淚,他都不太會用了。
等到萬能充顯示充電狀态,他才拿出一根煙點上,醒醒腦。
想到外面的動靜,他慢吞吞地起身,打開和同樣破敗的木門,開合的地方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池焱才走出去,就瞧見擁擠的客廳站着一個不請自來的闖入者。
池焱手指夾着煙,默默吸了幾口,等到少年聞到氣味,皺眉看過來的時候,他才用陰郁的口吻,問:“你怎麼在這?”
許寒瞧見他甩動的尾巴,又再散發不愉快的氣息,心裡很憋悶,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許寒好心提醒:“拿我的書包。”
明明是他讓他過來的,居然還這麼兇,真過分。
池焱吐出煙霧,後知後覺的想起昨天的那場通話,彈了彈煙灰:“等着。”
許寒松了口氣,趁池焱進去拿書包的功夫,他忍不住捏着鼻子,跑到門外呼吸新鮮空氣。
又趁池焱沒出來,又立馬跑到原來的位置站好。
“給。”池焱丢過去。
許寒手忙腳亂的接住,生怕這人反悔,他正準備拿了就跑,但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扯開拉鍊一看,果然空蕩蕩的。
“我裡面的東西呢?”
池焱慵懶的倚靠着門框,挑眉:“什麼東西?書包不是還你了?”
意識到這是一場可惡的文字遊戲,許寒立即捏緊包包,很想再次把這玩意丢過去,砸死這個黑心肝壞家夥。
特别是看到那條尾巴,散發着愉快氣息的甩着尾尖,就知道主人究竟有多惡劣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瞧見“自己”灰頭土臉的吃癟,池焱就有種微妙的愉悅感。
就像他享受腿的痛感,并且試圖讓它更疼的時候,詭異又扭曲,是他精神狀态出問題以來難得的持續情緒波動。
看,這就是十七歲的他,誰都可以耍着玩的蠢蛋。
許寒深呼吸:“你要怎麼才能把所有的東西還給我?”
和這種壞人談判,就該把所有的條件擺在明面上,不然肯定還會被坑。
池焱不答反問:“我的煙呢?”
他伸出手,朝他要說好的兩包煙賠償。
許寒裝傻:“什麼煙?”他才不會給他買煙呢,哪有自己縱容自己堕落成煙鬼的人。
就算這個大壞人已經是個煙鬼了,他也不會推波助瀾。
不然的話他和壞人又有什麼分别?更何況他從始至終就沒答應過要賠償!
池焱見他撞了南牆都不知道回頭,眼睛微眯,流露淡淡的不悅,看起來和貓咪更像了。
許寒見他陰沉的樣子,暗暗給自己打氣,出發前,他在包裡裝了一個曾經因為覺得很酷,就買來家裡擺着吃灰的蝴蝶刀。
沒開刃,但如果這個壞人真的要對他不利,他可以拿出來吓唬他。
池焱目光落在少年放在前面,緊緊捂住的雙肩包上,扯扯嘴角,提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坐出租車來的?花了多少錢?”
許寒下意識問:“你怎麼知道的?”
又想到這是未來的自己,肯定能揣測曾經的自我行動邏輯,他又有種憋悶感。
這人了解并且參與過他所有的過去,而自己對他的了解也隻是僅憑于那場細節并不豐滿的夢境。
“花了五十塊。”這有什麼問題嗎?
池焱嗤笑了一下,果然是個天生的怨種,就現在的物價而言,五十塊屬實是坑大錢了,這時候很多出租車都不太規範,也不是都裝了計價表,亂要價的現象還挺多的。
當然,在他還是許寒的時候,肯定也當過被宰的冤大頭。
正因為這樣,池焱如今以第三方視角,再次直面自己的過去,總是帶有厭煩和惡意。
他厭惡自己的一切,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網上有句話說的也沒錯,當身份轉換,人連過去的自己都無法做到共情。
聽到貓耳少年堪比嘲諷的哼笑,許寒的臉也莫名跟着紅了起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宰了。
可、可那又怎樣?他有錢,區區五十塊而已,給了就給了,人家司機師傅也是要養家糊口的,五十塊就當做善事了不行嗎?
再多的内心自我辯解,也讓少年呈現了面紅耳赤的窘迫,努力奪回主動權:“你别轉移話題,快點把東西還給我,而且、而且我是不會給你買煙的。”
不管發生什麼,他絕對不會助纣為虐。
許寒不停地偷看貓耳少年身後的房間,基本已經确定自己的東西在裡面了,假設他們談不攏,那他就強行闖進去,拿起東西就跑!
“過來。”
許寒琢磨計劃的可行性,就瞧見面無波瀾的大壞人朝他勾手指,怎麼看都像是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