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是無盡的黑暗與迷霧，意識在混沌不清中昏昏沉沉。

如同一束聚光燈打在舞台，遠處突然亮起一塊明亮的角落，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季時衍仿佛受到什麼指引，向那處光亮走去。

亮光最中央背對着他的纖細身影，就像是舞台劇中的主角，連裙角的衣擺都綴着溫暖柔和的光。

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轉過身來，女孩彎起眼睛，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而後如一隻靈巧的蝶徑直飛向他。

落在懷裡時力道輕飄飄的，卻讓他的心跳瞬間重如擂鼓。

對方用手臂環着他的腰，恍惚間能感受到女孩将臉貼在他頸側時熨帖的溫度。

他聽見女孩溫軟的聲音在耳畔說：“阿衍，我最喜歡你了！”

季時衍嘴角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手指在身側蜷了蜷，試探性地伸出，想要回抱住她并加深這個擁抱。

但在他的手碰到女孩後背的刹那，懷裡的人卻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轉瞬成空。

蝴蝶飛走了。

又剩下他一個人面對無邊的黑暗。

寂靜中，急促的鈴聲突兀響起，聲音來自腳邊一部亮着屏幕的手機。

季時衍彎腰撿起，來電人顯示:X。

他握着手機，清了清嗓子，然後迫不及待地按下接通鍵，故作淡定地“喂”了一聲。

對面的人一反常态的沒有一接通就叽叽喳喳跟他講述趣事，良久的安靜隻聽得見她細微的呼吸聲。

季時衍的心在這片安靜中逐漸下沉，這是那通電話！

又是那通電話……

季時衍感覺到太陽穴又開始抽搐陣痛。

他想開口阻止即将發生的一切，但靈魂和身體好像被撕裂成兩半，明明清楚地知道後面将要發生的所有事，身體卻依然按照既定的軌迹去作出反應。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疑惑問道：“怎麼了？”

對方猛地呼出一口氣，仿佛終于下定決心，叫他名字:“季時衍。”

語氣說不上多不好，但比起之前親昵的稱呼和喋喋不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的态度，這樣平淡正常的語氣肉眼可見的疏離冷漠。

呼吸亂了一秒，他屏住呼吸等着林惜喬後面的話。

盡管心裡已經有預感她接下來要講的一定不會是他樂意聽到的事。

“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是重新考慮一下吧。”林惜喬說。

他握住手機的手不覺攥緊，手背用力到青筋凸起，語速飛快地丢出一連串反問:“什麼意思？考慮什麼？有什麼好考慮的？”

“之前你答應和我在一起也是因為我一直纏着你不放，相處下來我們兩個性格其實也并不怎麼合适。”

性格不合适嗎？

這句話如同尖刀精準紮進心髒。

季時衍其實知道自己沉悶冷硬的性子很不讨喜。

從最開始林惜喬來接近他的時候，他就預感到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她會厭煩他無趣的一天。

她的喜歡對他來說，就是一場璀璨盛大的煙花秀，他滿心滿眼都被這缤紛焰火所迷，但心裡面卻還總惦記着這些絢爛浮光何時會消散。

因為不确定，所以惶惶不安。

于是就像被人撿回家的流浪貓，因為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全然長久的喜愛，所以總是故意時不時地露出尖牙來試探主人對自己的容忍和愛究竟有多少。

可是他忘了，把自己撿回家的人在他一次次鋒利冷漠的姿态下，也會傷心難過，懷疑他是否真的想跟她回家，最終決定将他放回原來流浪的小巷。

他聽見自己用嘲諷的語氣說:“你把我當什麼？大小姐揮之即來招之即去的玩具嗎？喜歡的時候玩兩下，玩夠了不喜歡就丢掉？”

終于因為自己故作姿态的不親近而失去溫暖的家和愛的小貓，惱羞成怒地沖對方龇牙咧嘴，但身後的尾巴已經快要垂到地上了。

看似咄咄逼人，實際上早就潰不成軍了。

明明想說的不是這個。

明明他想說，不是被你纏得不耐煩才會選擇在一起，隻是因為我也喜歡你而已，性格不合适他也可以改的。

明明小貓真正想說的是你别不要我。

可是一切都錯了。

他聽見她的聲音在耳邊審判:“總之，我們分手吧。”

“我——”不同意。

後面的字淹沒在慌亂的驚呼聲、跌落撞擊的聲音中。

“嗡——”長長的噪聲過後，電話徹底斷線。

太陽穴隐隐作痛，他知道那場令人絕望的災難又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