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想起在勝身洲,她都是直接跟在司空晏身邊,司空晏一個人動動手指就能滅一個宗門,林北柔還沒見過這種科學絲滑的團體作戰,心情忍不住隐隐激動。
在一個特别狹窄的地方,一個蠻力無窮的襲擊者猝不及防出現,瞬間抓住了最前面荀照乘法器沉甸甸的金屬管,把他發射器向下壓,居然把荀照乘拉得一個趔趄,荀照乘另一隻手早已拔出單手手槍式射擊法器,手肘擡起,槍口下壓,一發爆頭襲擊者,在他發動殺招之前0.1秒,殺了他。
林北柔瞳孔幾乎幻視出鮮血和腦漿的動線。
襲擊者像座小山倒在地上,防禦衣和靈力彈能波殘餘發生作用,散發出一陣奇怪的能量震蕩,知識瞬間在林北柔大腦中回蕩,她才在訓練中學過,這意味着他們的位置暴露了。
荀照乘都不需要下指令,隻見小隊默契分開成三組,從三個入口進入了倉庫,進入之前,新垣鑫把林北柔推到了荀照乘那邊,自己迅速切換了法器形态,帶組員占據了狙擊位置之一。
倉庫非常大,有很多堅固掩體,他們一進來,敵方幾乎是瞬間就朝他們的位置逼近。
雙方開始互狙。
荀照乘手輕按了下林北柔頭盔頂,意思是讓她别擡頭,林北柔身體伏低,背靠在掩體後方,打算隻要他們不喊她,她就一直龜縮在這了,這種時候最關鍵就是不要拖後腿,荀照乘架設好了法器,觀察員報出了四面八方敵人的位置,敵方也有長距離狙擊手。
接下去十分鐘時間非常漫長,林北柔感覺過了十年。
他們需要變化位置,拉寬戰線,防止敵人從側翼包抄,每次都是先由隊員火力集中壓制敵方進行掩護,其中一個隊員帶林北柔轉移,幸好之前荀照乘教過她怎麼行進和轉身,在槍林彈雨中,數靈力爆炸聲中,小隊控死了火力範圍,掃出一個安全空間,林北柔每次都順利抵達。
她從來沒經曆過這麼刺激的事,以前她被司空晏揣進乾坤袖裡,就像那些生死厮殺血腥交鋒對她來說,就像遠方的雷聲一樣遙不可及。
敵人被小隊消滅了一半,戰鬥越激烈,越升級,真正的問題也越快暴露。
敵方有三個特别難解決的狙擊手,占據了制高點。
當林北柔看到己方一個隊員僅僅是探頭時多暴露了一點肩部,一線靈力彈就擊中了他的頭盔,巨大的動能讓他當場脖子折斷,倒在地上沒了聲息,她瞳孔針縮到極緻,呼吸暫停,心髒懸空。
其他隊員沒有停下,行動沒有受半點影響,有條不紊地繼續向前推進,中途他們又折損了一個隊員,但幾乎将視界内所有隐顯目标擊殺,交替續航作戰驚人。
有隊員法器裡的轉化能條快耗空了,需要更換能條,因為全神貫注,沒注意到,荀照乘拍了下他肩膀,示意他交換位置,隊員當即迅速轉身,背靠掩體更換能條,荀照乘補上他的位置。
二十秒後,荀照乘解決了其中一名狙擊手。
林北柔看到不遠處新垣鑫丢出了一個什麼東西,她還以為那是手雷,但很快,敵方狙擊手擊中了那個東西,白日煙火一樣的霧氣揚起,顯現出靈力彈的軌迹,荀照乘判斷出了對方的位置。
十一秒後,荀照乘一擊射殺了第二個狙擊手。
倉庫裡沒有光線,隻有靈力的爆炸産生的閃光,要麼就是絕對的黑暗,要麼就是暗紅的火光,或者白得刺眼的閃光。
林北柔通過護目鏡的特殊成像,看見了不遠處很多被捆綁的人質,人質中間有一片空地,地上放着一把孤零零的扶手椅,那個戴項鍊的被三号操縱元神的襲擊者,就坐在椅子上,右邊腳踝放在左邊膝蓋上,單手支着下巴,另一隻手正在抛玩一枚小東西。
椅子下面的地上是一個複雜的陣法,好像是剛剛畫出來不久,邊緣還有顔料未幹的痕迹。
激烈交火中,距離不斷拉近,射界也被卡得越死,敵方減員比他們快很多,每死一個敵人,林北柔就精神一振,意識到己方小隊的精銳程度。
荀照乘隔着一段距離,朝新垣鑫打手勢,林北柔看不懂,隻能看見新垣鑫點了點頭,調整了槍托位置,荀照乘旋即換了射擊姿勢,朝外挪移了一點,林北柔微微睜大眼睛,剛剛那個死去的隊員,就是探出去……
兩發靈力彈呼嘯而來,打在了荀照乘探出去的位置。
林北柔窒息,她以為荀照乘死了。
荀照乘沒有,他好像預知了彈道一樣,轉回去瞬間剛好和靈力彈錯開軌道。
林北柔錯覺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在戰場上殺人無數的青年兵修。
沒有一丁點多餘的動作,哪怕再輕微也沒有。
他的行為動機,眨眼頻率,呼吸節奏,都是為了擊殺和完成任務而生。
林北柔分神的半秒,新垣鑫一發擊殺了對方暴露位置的觀察員,火力壓制下,對方狙擊手不得不變換位置,剛開始移動,就被新垣鑫兩發解決,配合堪稱教科書級别。
失去制高點,對方剩下的人開始近攻,不再防守,隻向他們這邊猛沖。
代價是他被靈力彈擦傷了胳膊,血刹那浸染了半條胳膊,新垣鑫不受影響,換成右手扛法器,把随身攜帶的增能裝置給法器裝上了。
接下去相當混亂,林北柔視野都在晃蕩,隻能本能跟着荀照乘移動,後方隊員扶着她的肩膀,方便引導她轉向,林北柔無瑕分辨到底發生了什麼。
等一切稍緩,林北柔才意識到,戰鬥升級了。
副本中高級精英怪掃清,隻剩下最終Boss。
她跟着荀照乘在一處掩體後面,距離三号附身者隻有不到三十米遠,所有隊員各就各位,現場一片靜默,靜默到林北柔隻能聽見自己的耳鳴。
荀照乘的聲音響起在每個人通訊器中:“他手上抛擲的東西,是元神連接裝置。”
新垣鑫低聲說:“打掉它,就能解除場域?”
本來坐在椅子上的附身者在此時站了起來,聲音通過一種古怪的調頻器發出:“終于來了,你們真慢。”
接下去他拍了拍手,一道環形微光刹那擴散,擦過林北柔他們頭頂,場域激活了。
小隊早已做好了沖擊準備,每組的“盾牌手”上前,将背後裝置解下,單手立于地上,刹那一整面防爆盾一樣的結界立起展開,将各組隊員籠罩在内。
附身者笑了起來:“結界可沒有用啊。”
林北柔生出一種特别不詳的預感,龐将軍說他們也不知道三号的場域究竟是什麼。
仿佛一道薄薄的潮湧,直接漫延到了結界外,被結界擋住,林北柔緊繃的神經還沒來得及放松,就看見潮湧的水分子揚起,穿透了結界。
這一切隻有林北柔能看見,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光是他們全隊,所有人質也都吸入了,結界具有稀釋作用,隊員尚未出現反應,人質的反應幾乎是爆發式的,他們痛苦地翻滾哀嚎,就像遭遇了極大的痛苦,或者看到了極其恐怖的事物。
林北柔僵住了,如果人質出事,那這次的任務就失敗了,隊員的死意義在哪裡……
等等,人質沒有死,他們好像隻是很痛苦,那個附身者始終沒有理睬人質,他面朝的方向是他們這邊,林北柔有種和三号隔空對視的錯覺。
“你還不知道我的天賦是什麼吧,”附身者用古怪的聲音愉悅地說,“其實,和你有一點像。”
林北柔看到有個人質緩緩飄浮起來,掙紮着飄到了半空。
附身者:“啊哦,他的噩夢是曾經掉進很深的水裡,差點溺水而死。”
那個人質頭朝下,腳朝上,拼命掙紮想要浮上去,明明是在半空,卻如同在水中。
顯然,在三号的場域内,他有能力将每一個人的夢魇具現化。
還有的人質身上出現了斑斑點點的紅色,一邊鬼哭狼嚎有蟲子。
林北柔的天賦能把人拽入底層心識,讓他們置身于如同現實的幻覺,直接傷害元神,但并不會對現實身體産生實質傷害,三号則不一樣,但他們有個共同點,即能瞬間讓人陷入狂亂應激。
林北柔意識到她自己沒有受影響,三号的天賦,對她不起作用。
林北柔看向其他隊員,他們明顯開始受到了影響。
軍士修行者經過特殊訓練,耐受力比常人高很多,即使如此,也能看出他們全身正在僵硬,有個隊員身體慢慢弓了下去,控制不住地開始打擺子,林北柔撲過去湊近看,發現他的眼球上翻,瞳孔在震顫,顯然是陷入了很深的夢魇,下一秒,林北柔看見他胸口刹那出現一道深深的撕裂傷,連同外面的防禦背心一道撕裂。
林北柔意識到,這些軍士修行者都是去過靈脈戰場的,他們的經曆比常人那些普通的恐懼,可怕得多。
林北柔端起一架法器,以蹲姿抵肩射擊,朝附身者連擊。
附身者悠閑地避讓開,林北柔沒有擊中他手中的裝置。
林北柔繼續射擊,靈力彈打在了附身者身上,附身者困惑看向林北柔,好像她在給自己撓癢癢。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人連靈力彈都防得住嗎!
“……”林北柔想罵人,之前練據槍就練得她肩膀快裂開了。
她匆匆瞥了其他人一眼,新垣鑫困難地擡頭看着她,似乎想告訴她趴下,但嘴唇蠕動着不能發出聲音,荀照乘則好像被定住了一樣,這是沉入夢魇的表現。
林北柔想到了他的經曆,他說過,他小時候失去了全部家裡人,父母,三個妹妹。
怎麼失去的?肯定不是自然死亡。
林北柔轉身從盾牌手背上拔出了一把制式長刀,手腕一甩,發動天賦,整個刀身驟然亮起藍紫色氣焰,緩緩朝斜上方飄曳,林北柔頓時感到藍條開始瘋狂消耗,顧不得多想,她沖出了結界,朝附身者沖了過去。
她降低重心,一個輪旋,刀刃成圓弧劃過附身者身前,如同一把異色火焰刀,這是基礎劍招,司空晏教她的,林北柔曾經天天被迫早起晨練,沒想到效果出來了,在經過附身者時焰尾暴漲,燒到了他的手臂,那枚裝置像小骰子一樣,掉落在地,滾了出去。
附身者頓了兩秒,似乎完全沒想到林北柔會用刀,林北柔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擅長刀劍,純粹是熟能生巧,她三百年都在練這個,已經成肌肉反應了,就這還要被司空晏嫌棄,說出去别說是他教的。
林北柔沒有耽誤時間,燎到了附身者瞬間,用刀焰劈向裝置,結果裝置毫發無損。
她居然砍不壞這個玩意?!
林北柔隻好随機應變,滑鏟出去用腳尖把那枚骰子踢遠了,離開連接範圍,三号場域刹那變得稀薄,附身者朝骰子追了過去,林北柔提刀攔截。
附身者摸上項鍊上的眼睛狀寶石,從那枚和非洲之星一樣大的寶石中,緩緩抽出了一把西方古典式長劍。
林北柔:“……”
别丢我臉。陰陰柔柔的嗓音,帶着熟悉的語調,仿佛從她耳廓尖劃過。
附身者好像對林北柔和她的刀法十分感興趣,緩緩繞着她走,林北柔也跟着走,刀尖始終朝向他,要不是畫面過于詭異,這幕場景就像電影。
三号去過其他位面,林北柔不确定他的劍術是否在自己之上。
要是祖宗,都不用什麼劍,掐下小拇指尖就把對方滅了吧。
林北柔控制住緊張焦慮,強迫自己冷靜。現在這裡隻有你自己,支棱起來。
下一刹那,附身者身法鬼魅欺近,林北柔的刀和他的劍擦出了火星。
結界内所有隊員都恢複了行動能力,荀照乘一個手勢,他們迅速放下戰術背包,拿出事先攜帶的裝備,組裝,架設,要不是看見這些,因為他們先前的行動輕柔流暢,靜默無聲,林北柔差點忘了,剛才隊員們一直是在負重幾十公斤的前提下,和敵方在作戰。
很多隊員剛才還因為遭遇場域沖擊,胸悶吐血,現在行動如常,不到十五秒,一台裝置架設完畢,荀照乘示意和新垣鑫交換位置,新垣鑫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過去,代替荀照乘啟動了裝置,荀照乘朝林北柔那邊疾沖過去。
新垣鑫負責指揮,兩個隊員操縱裝置,裝置産生了一個巨大的風洞,虹吸一樣将人質接二連三吸了過來,這一幕相當壯觀,人質落地後,其他隊員砍掉綁住他們的尼龍繩,示意他們直接朝外跑,人質也都是基地學員,明白不能拖後腿,當即有秩序地迅速撤退,很快幾乎所有人質都離開了倉庫。
“少校,那個裝置砍不壞!”林北柔餘光看見荀照乘過來了朝他喊,一個分心差點被附身者的長劍釘穿肩膀。
林北柔火了,加快節奏釋出了一套連招。
她感覺到了,三号劍術确實精湛,遠在她之上,但可能是遠程控制,力量比她大,動作沒她快,再加上林北柔是跟着司空晏學的,這些劍招全是太乙碎虛劍·心劍訣裡的精華,奧秘無窮,變幻莫測,就算林北柔隻學會了一點點,也足以壓制水平在她之上的對手。
何況當初司空晏天天守着林北柔在最高的雲頂峰練劍,還根據她的身體和習慣,改進了一些招式,更适合林北柔。
“天底下我這樣的師尊,你上哪找去。”司空晏抱臂倚在古松下,唇角揚起個陰柔的似嘲非嘲的笑。
林北柔當時累得狗喘,心底罵了他一萬遍。
現在林北柔感謝祖宗當初這樣用心教她。
“你用的是刀,怎麼全是劍式?”附身者疑惑萬分地問。
林北柔壓力更大了,她意識到附身者沒有出全力,大概隻出了六成力氣,而林北柔則出了九成。
“教你的人,一定是傳說級别的劍聖啊,真想親自和他較量。”附身者仿佛明白了什麼,歎息一聲。
荀照乘先用手槍式法器精确點射裝置,裝置外層出現凹陷,但沒有損壞,荀照乘撿起了裝置,裝置突然彌散出一股黑霧,侵蝕了他的手套,荀照乘握住裝置,朝新垣鑫方向一個抛物線扔過去,新垣鑫準确擡手接住,就跟接棒球一樣,其他隊員打開一個類似鉛盒的盒子,新垣鑫将裝置放了進去,關上盒蓋,場域瞬間變得更弱了。
荀照乘在通訊器裡對他們下指令:“撤。”
新垣鑫和其他隊員沒有遲疑,用消防員背負法,背起剩下那些沒辦法行走的人質,迅速離開了倉庫,離開之前,新垣鑫胸口湧上說不上的奇怪感覺,就好像胸肋下有種強烈的酸痛發熱,他忍不住回頭看了林北柔一眼,林北柔應付得有點吃力,但攻守動作異常漂亮,火焰刀照亮了她的臉,她的瞳孔反射出兩點藍紫亮光,荀照乘正朝她跑過去。
奇怪的一幕,好像他才應該是跑向林北柔的那個,而不是别人,不是荀照乘。
新垣鑫克制住了心頭的異常,這一定是場域的影響。
軍士修行者服從命令是天職,新垣鑫護目鏡後的眼睛閉了一閉,不再回頭看,背着人質沖出了出口。
林北柔沒有接住附身者一記大招。
她的刀被打掉了,當啷一聲脫手,抛飛到遠處。
林北柔錯愕,遲滞半秒意識到,是因為她沒藍了。
她不知道她拿的這把制式法器,耗藍量極高,林北柔沒學過控藍,剛才都是放大招,直接把修為池抽空了,需要一定恢複時間。
附身者的長劍劈刺而來,映入林北柔收縮的瞳孔。
火光在長劍上炸開,龐大推力讓附身者向後退出好幾步,差點仰摔過去,接着他身體中彈,血花爆開,踉跄跪在了地上,手中長劍變成虛影,斷斷續續消失。
林北柔轉過頭,看見荀照乘就在她近旁,端着一架最重的狙擊型法器,連續朝地上的附身者射擊,林北柔耳朵快被震聾了。
她看見荀照乘法器的靈能盤是滿格狀态,裡面的光是一種落日般的赤橘,如流沙一樣旋轉,像火。
之前林北柔的靈力彈打在附身者身上沒有用,荀照乘的靈力彈卻造成了緻命殺傷。
附身者全身抽搐,被打成了篩子,加上裝置被帶走,場域也稀薄到近乎消失。
荀照乘慢慢靠近,确認附身者已經死亡,任務終于完成。
林北柔:“他……他死了嗎?”
荀照乘點點頭,聲帶嘶啞:“别靠近。”他抽出腰帶背後一把直刀,走過去單膝跪在屍體旁邊,筆直一插,再橫向劃拉,撕果皮一樣輕易将屍體的頭顱撕了下來,防止對方屍體出現詐屍。
林北柔皺巴起臉:“……”也太專業了,就是畫面不美觀。
屍體脖子上的項鍊躺在血泊裡,荀照乘解下戰術背包,從裡面拿出一隻特制的封裝盒子,用刀尖去挑起項鍊,項鍊卻突然彈向空中,猛地砸落在了附身者之前坐的椅子下方,好像一隻受驚而動的老鼠。
椅子下方的黑色陣法刹那啟動,發出滋啦滋啦的能量流動聲,将項鍊保護在裡面。
林北柔驚了一跳:“什麼玩意兒?”
荀照乘擡手示意她不要過去:“林北柔,過來,退到我後面,動作慢點。”
林北柔照做,慢慢退到了荀照乘身後,荀照乘确認她到安全範圍之後,收刀入鞘,換上法器,瞄準了那枚項鍊,項鍊居然左右移動,不斷躲避,靈力彈擊打在陣法上,彈道被扭曲,同時陣法開始燃燒,看架勢居然是想将那項鍊銷毀。
林北柔:“……”這個項鍊裡面肯定藏着重大秘密,否則不會有自毀程序。
三号以為他勝券在握,卻沒想到荀照乘的靈力強悍到可以擊殺附身者。
荀照乘放棄了聚能增幅法器,改用先前的直刀,走過去一刀橫斬而過,刀身爆燃起赤橘烈焰,火一樣的靈力穿破了陣法,荀照乘突入,刀尖挑起項鍊,項鍊飛出陣法,被荀照乘一把抓住。
荀照乘就像拎一條活魚一樣,三兩步走回來一把将項鍊粗暴塞進盒子,關上盒蓋,動靜徹底消停了。
荀照乘看向林北柔,确認她沒事,稍微收拾了東西,背上背包:“走。”
就在這時,林北柔目光落在了荀照乘手上。
荀照乘的手套,破了。
剛才荀照乘的手套接觸了裝置,裝置釋出污染,侵蝕了荀照乘的手套,荀照乘抓住項鍊時,項鍊鋒利的邊緣切割到了他的手套,兩種作用下,荀照乘的手指暴露了出來。
林北柔清晰地看見,黑色的污染瘋狂地朝他指尖彙聚。
那裡有一枚極其微小的詛咒,大概是項鍊留下的,印在他指尖。
“等……”林北柔睜大眼睛。
來不及了,下一刹那,倉庫内蟄伏不動的污染瘋狂湧向荀照乘,場域殘留的污染是驚人的,風暴瞬間碾壓了荀照乘,瘋狂湧動的能量潮将林北柔一下子吹了出去,掀翻在地。
林北柔顧不得後背生疼,趴在地上向前爬去,黑雲淹沒了荀照乘,她根本看不見他人在哪裡,隻能從風暴動向判斷他被裹住的位置。
林北柔:“荀少校——”她對通訊器喊,通訊器裡全是雜音,荀照乘沒有應答。
林北柔撿起了荀照乘落下的直刀,強行催動天賦,刀身閃爍起藍紫幽光。
林北柔一手橫刀在前,另一手單手立掌,指訣變化,閉眼調集元神底層的靈力,這是司空晏教她的。
司空晏說,在不是生命遇到危險的情況下,不要用。
元神開始劇痛,林北柔感覺自己體驗到了緊箍咒是什麼感覺,她強行忍住,最後一次指訣落下,刀身爆發出沖天的藍紫光焰,獵獵如旗,一時間,全部污染黑雲都停滞了半秒,最外層的污染好像被一股看不見的引力吸引,被迅速撕扯了過來,卷上藍紫光焰。
接着是第二層,第三層污染,林北柔睜開眼,瞳孔黑魆魆的,唯有虹膜閃爍出藍紫幻色,黑暗中整個人淹沒在不斷被吸引過來的污染中,連臉的輪廓都模糊了,隻能看見兩輪閃電異色光圈驚人燃燒。
林北柔快撐不住了,一把将直刀插進地上,跪在地上雙手握緊刀鞘,用自身制造出一個引力點,固定住污染,防止污染被荀照乘指尖的詛咒吸引過去。
荀照乘身上的污染被剝離了九成,露出他原本的身體,他已經半跪在了地上,垂着腦袋,護目鏡早已掉落粉碎,他的眼睛在流血,兩條血淚順面罩流下,腦袋微微低垂,就像即将被行刑的罪人。
林北柔看見了他身後出現的幻影,那是他心識世界的反射。
沖天的火光,濃煙滾滾,被困在火海中的絕望,尖叫,哭泣,親眼目睹家人在火海中窒息,身體被大火吞沒,變成殘存黑影,像炭柴一樣迅速焦炭化,倒下……兩個大人的身影,三個幼兒的身影……
這一幕映入林北柔瞳孔中,和勝身洲被投入煉丹爐的青年兵修重疊。
“少校!醒醒!”林北柔聲嘶力竭喊道,再這樣下去,荀照乘會被心魔吞沒。
下一秒,林北柔最恐懼的預感發生了。
荀照乘身上燃起了第一縷火苗。緩慢又飄曳。如幻夢一般。
心魔幻影開始顯迹。
夢魇被擺渡到了現實。
林北柔腦海空白,那一刹那她什麼都沒有想,沖了過去,撞在了荀照乘身上,一邊拍打他身上和面罩上自燃的火苗,一邊抽出她腰帶上的小刀,拉下自己面罩,舔了下刀刃,直到舌尖見血,抓起荀照乘的手,找到那個被印了詛咒的食指指尖,含進了嘴裡,舌尖血刹那染上荀照乘指尖。
林北柔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就好像有什麼記憶覺醒了一樣。
詛咒并沒有融化,詛咒轉移到了林北柔的舌尖。
林北柔感覺自己掉入了天羅地網,看見了無數三号的臉。
“聽說,你得到了魏瑕在禁區的記憶,禁區的全域圖就在你腦子裡,介意我看一看嗎?”三号附身望着林北柔笑了。
原來這才是後招。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她必須自願提供血,這是先決條件。
隻有為了救人,她才可能這麼做。三号算到了。
血咒提供了短暫的通道,再度連接了林北柔和三号的意識。
三号讀取到了林北柔腦子裡,他最想要的禁區全域圖,漫長的數秒内,他讀了三分之一,臉上容光煥發,就像見到了什麼吉光片羽。
林北柔想要把大腦關上,卻關不掉。
一雙帶血的手捧起林北柔的臉,一邊是粗糙的手套,一邊是帶繭的手指,涼而燙的嘴唇壓上林北柔的,将她舌尖的詛咒渡了過去,連接刹那中斷,三号表情終于出現一絲扭曲,林北柔從來沒見過這麼陰森的臉,那種陰森和司空晏根本不一樣,讓林北柔不适到了極點。
荀照乘隻和林北柔的嘴唇接觸了一秒,就像他曾經在水下給她渡氣一樣,轉身就将詛咒吐了出去,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他似乎用了某種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辦法,剝離了血咒,在血咒落地之前,荀照乘拔槍點射,赤橘靈力彈徹底将血咒打散。
林北柔怔忡看着這一幕,舌尖還是又腫又麻,她靠着荀照乘,後知後覺開始脫力,荀照乘覺察到她身體不穩,手臂攬住她的腰背,兩個人還跪在地上,需要恢複體力才能起來,荀照乘另一隻手拉低了剛才被他掀上去的面罩下端,重新覆蓋住下巴。
黑暗中出現一道出口一般的光亮,漫天遊移的污染,刹那迅速散去,一個逆光人影緩緩走了進來,高大的身形投下陰影,林北柔心髒提起,還以為是其他敵人,但當她看清了來人的臉,徹底愣住了。
魏瑕,穿着沾了灰和血的黑色T恤和破爛黑色長褲,光着腳,不對,那是魏瑕嗎……?
對方長發潦草地紮成半馬尾,臉上全無表情,一進來就直直地盯着林北柔和荀照乘,熟悉的臉上,是林北柔感到陌生的表情,那張臉,曾經被勝身洲的人稱為仙姿佚貌,會弁如星。
林北柔全身血液好像封凍了,又好像乍然沸騰。
不對,不是魏瑕。
這個人……這個人……
他是司空晏啊!!!!
林北柔大腦無法正常運轉了都,為什麼魏瑕的身體,突然換成了司空晏,難道是祖宗記憶覺醒了嗎,那之前那個魏瑕……那個道心本相去哪了?又睡回去了?
為什麼他看上去好像徒步走了一萬裡走到這裡來似的?
無數個問題在林北柔小小的大腦裡爆炸,感覺要窒息了,視野都暈開了黑斑。
司空晏微微側着頭,直直盯着他們,他那個樣子,絕對不正常,林北柔無緣無故,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聽過的一首病嬌歌,歌詞裡男主角去找前女友複合,隔着窗戶,看見前女友和她的現男友在接吻,于是他無聲走了進去,沒有哭,也沒有叫,就這樣站在門口,定定地盯着他們接吻,直到兩個人下一秒看到了他。
林北柔這一刻腦海就像發生了恒星撞擊,停止了運轉。
她連想象接下去會發生什麼的危機預警都喪失了。
荀照乘也覺察到了她身體的僵硬和異常,他看向她,發現她臉色紅白交替,眼神微顫瞳孔地震。
說不清為什麼,荀照乘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緊了些,讓她不至于重心不穩,他看向來人,聲音嘶啞:“魏瑕?”
魏瑕……司空晏,盯着林北柔,眼球轉動,緩緩盯向荀照乘,卻不到兩秒又回到林北柔臉上,聲音比荀照乘還粗糙,就好像一百年沒開口講話了一樣:“你,是誰?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他每句話都很慢。
他的聲音和林北柔記憶中一模一樣,陰柔濃郁,宛如昨日,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沒有離别。
司空晏的完身和凡身,同時存在于當下,一個正抱着她,一個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如同一面鏡子的正反面,時間的起始與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