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阆嶼開車,林北柔坐在副駕上,明顯注意力不在眼前,周阆嶼以為她是聽了要去作證心情緊張,安慰說:“我會跟他們說清楚,你失憶了,我來負責陳述就行。”
林北柔動了動:“不能不去嗎?”
周阆嶼:“安全局比較特殊,他們雖然不像北落師門一樣是軍隊規格,不配合他們,後續會有很多麻煩,他們的工作是負責維護穩定,和當局也有很多合作。”
到了地方,林北柔下了車,這裡一點不起眼,鬧中取靜,在一條綠蔭參天的街巷中一個隻标了幾街幾号的不起眼建築内,建築像石油單位那種老房子,外面看不出幹嘛的,有門禁。
靠近門禁時,林北柔感到一股強大的斥力,整個空氣好像電離了一樣,身上寒毛都炸了起來,周阆嶼很尋常地拿出了身份證,門衛看了一眼,用一個東西掃了下,那股斥力刹那消失,就放他們進去了。
臨近中午,日頭酷烈,蟬噪愈靜。
林北柔:“……”
等進去後,建築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維護倒是維護的很好,消防設施看上去也是新的,周阆嶼熟門熟路地帶林北柔穿過幾道門:“外面是掩護,真正的地方不在這。”
他帶林北柔到了一處電梯前,進了電梯,電梯門合上,周阆嶼刷了身份證,電梯門開了,眼前豁然開朗,是個十分現代化黑科技的大廳,還特别高,四面八方連接着其他走廊,很多看上去像公務員的人匆匆走過,人聲和活氣撲面而來,和剛才的地方顯然不在一個空間。
林北柔印象深刻:“這就是傳說中的傳送門嗎?”
周阆嶼:“空間折疊和傳送技術,差不多吧,跟緊我。”
林北柔跟在周阆嶼後面,像個小尾巴一樣,一路上和人擦肩而過,大多數人目不斜視,有些人面無表情地盯着她,還有些面善的會朝她笑笑,所有人感覺都很不簡單,即使看上去很年輕,也絕不是普通當代年輕人或鹹魚或喪或社畜的樣子。
林北柔還發現了,這裡每個人都認識周阆嶼,隻是不表現出來而已,連辦事員都對周阆嶼很客氣。
他們順帶注意到林北柔,多半是因為她跟着周阆嶼。
周阆嶼地位真的不一般啊。
林北柔油然生出一種家兄特有出息的與有榮焉。
林北柔:“這裡都是公務員嗎,要考上這裡的編制是不是很難?”
周阆嶼看出了林北柔心裡在想什麼:“比考中央辦公廳、國資委、公安部的高級公務員難二十倍,組織其他部門也是一樣。”
林北柔:“也要筆試和面試?”
周阆嶼:“看你要考什麼,我這個職位對戰鬥面闆要求也很高,當時還考了很多實踐科目。”
林北柔:“那你和莫衡、魏瑕他們,誰的分數更高?”
周阆嶼:“……”
論總分的話,周阆嶼自己高一些,但戰鬥相關單科魏瑕是第一,不過周阆嶼不想在林北柔面前誇魏瑕。
周阆嶼:“到地方了,現在起别說話,跟着我就行。”
林北柔該老實就老實:“好。”
緊接着又插了一句:“那我可以玩手機不。”
周阆嶼:“……”
周阆嶼:“沒人看着你,你就玩,不過不能拍照錄像。”
到了一個辦事點,工作人員請他們在休息室稍等,過了會兒又出現,把他們帶去了另外一個有戶外窗景的會議室,三個人在裡面等着,都是長相端正普通,平平無奇,穿得不土氣,也不時髦,發型和衣服都很幹淨,林北柔卻一眼感覺到他們和外面那些公務員不太一樣,應該是領導層了。
還有第四個人,一個看上去就很有距離感的年輕女性,她目光落在周阆嶼和林北柔身上,簡單而冷淡地點點頭。
估計這就是謝輕眠了,林北柔從周阆嶼那邊聽說,他們之前有些過結。
向光山中流砥柱的兩個入世弟子,一個是耿江渡,一個是梁巍英。
耿江渡天賦更強,職位也更高,專心打理部門,兼顧着向光山那邊,梁巍英心思更缜密,擅長交遊,也更有野心,一直想讓向光山成為門派世家之首。
梁巍英的弟子謝輕眠和她一樣,甚至更激進一些,謝輕眠一直希望拉攏魏瑕,認為隻有靠魏瑕的天賦才能掃清困局,畢竟周阆嶼的天賦是結界鎮守,向光山雖然于結界一道積澱深厚,真正厲害的卻是佛法神通,然而内門弟子凋零,已經沒落很久了。
周阆嶼也不可能出家。
之前向光山内部出了一些問題,涉及到派系之争,有輩分比耿江渡還高的比丘向周阆嶼施壓,想讓他受戒出家,周阆嶼當時在大學很受歡迎,很多女生追,周阆嶼就接受了看起來性格很好的許蓓的表白,二人交往了一段時間,周阆嶼比較保守,加上了解自己并沒有愛許蓓,僅僅是想培養一下感情,就兩人關系止步牽手擁抱,那個高輩分的比丘以為周阆嶼不是純陽體了,就放棄了施壓。
周阆嶼那會看許蓓性格開朗為人善良,本來也有長期相處的打算,誰知道中途許蓓假裝不下去了,漸漸暴露瞧不起普通人的本性,原來她之前都是假裝的,刻意制造了幾起偶遇,加深周阆嶼對她“性格好”“善良”的印象,許蓓有一次對校外兼職服務人員的學妹态度惡劣,暴露了本性而不自知,周阆嶼就提了分手,後面糾纏無果,以為林北柔是小三,鬧了半天才消停。
上次向光山内部談話,謝輕眠提出不能讓林北柔活着。
這句話把周阆嶼得罪死了。
周阆嶼面上不顯,心裡把謝輕眠從同門名單上劃掉,加入了高危敵對名單。
當然,這些他沒讓梁巍英和耿江渡看出來。
周阆嶼來之前跟林北柔提到謝輕眠,語氣很冷:“謝輕眠對你敵意太大,你跟她保持距離,有什麼就告訴我,謝輕眠希望魏瑕加入向光山,因為向光山創派人是無瑕體,這種修行體質很罕見,現在唯一已知無瑕體是魏瑕,謝輕眠說不定可能覺得魏瑕是創派人的轉世,你之前和魏瑕走得近,她估計對你産生了什麼誤會,以為你和魏瑕關系暧昧,把你當成阻礙向光山延續的障礙了。”
周阆嶼:“張組長,叫我們來有什麼事,直接說了吧。”
中年人示意周阆嶼和林北柔坐下,點了投影,幕布上現出一段視頻,似乎是一段審問。
視頻上的女孩有點眼熟,審訊的人說她的名字是陳思雨,電光火石,林北柔想起來了。
遊樂園,密室,女孩手中的僞印,和她有私仇的那個男的成了不能說話不能動的廢人。
陳思雨好像是中了一種術法,冷靜的,但剝離了情感的。
陳思雨:“……私仇了結後,我把古币傳給了其他人了,不知道它現在在誰手上,給我古币的那個老人家,我也聯系不上了,他也是從别人手裡拿到的。”
看完了審訊視頻,周阆嶼說:“這不是什麼都沒交代嗎,怎麼看出和魏瑕有關系的。”
張組長:“不周無量印很特殊,天地間隻此一枚先天法寶,它本是無形無色,附着在法器上的一縷元靈,和器身一起才能稱為法寶,沒有真正的無量印元靈,不可能制造出僞印,說明魏瑕确實有拿走無量印的嫌疑。”
周阆嶼:“該說的我會說,不知道的我也說不出來。”
張組長望向林北柔:“這位小林,之前在魏瑕的公司上過班?”
林北柔:“上過班。”
周阆嶼:“張組長,你有什麼問題問我吧,她前段時間受脈沖影響,失憶了,很多事情不記得,我帶她去組織名下的醫院看過了,醫生也有開證明的。”
張組長:“你倒是和這位小林關系好,是女朋友?”
周阆嶼淡淡地說:“您真會開玩笑。”
張組長開始一條一條地跟他們核實關于魏瑕的嫌疑。
他問完周阆嶼,又問謝輕眠。
期間,謝輕眠一直盯着林北柔,林北柔感到不太舒服。
張組長和周阆嶼談得差不多了,沒有太失望,言簡意赅:“有你這些證詞夠了,我們馬上要對魏瑕展開行動,你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周阆嶼:“什麼時候?”
張組長:“就是今天。”
周阆嶼:“你們打算直接去抓他?萬一他不服從,你們要怎麼帶他回來?”
張組長知道周阆嶼背景很深,也就透了口風:“魏家現在和他關系很差,他那個堂兄魏抒培,前段時間在内部清洗時立了功,升遷了,專門要大義滅親,跟魏瑕割席呢。”
周阆嶼懂了,魏家是十分古老的世家,他們對付有血脈關系的家族成員,手段比外人多得多。
隻要魏家肯出手,事情就穩了一大半了。
張組長說完又說:“不是不信任你們,這事對公不對私,我們行動期間,還請各位作為證人待在這裡,隻需要行動結束,各位就可以走了。”
連林北柔都聽懂了,張組長是怕有人提前向魏瑕那邊洩露消息。
林北柔老老實實地坐在周阆嶼旁邊,像個清澈的大學生。
她本來打算來了這一趟看看情況,就去提醒魏瑕的,沒想到人家把他們扣下了,現在怎麼辦?
林北柔:“哥哥,我想去洗手間。”
周阆嶼:“……”
張組長:“……”
張組長用中年人看年輕人的好笑眼神看了周阆嶼一眼,意思是還說不是女朋友。
周阆嶼不動聲色,好像拿林北柔沒辦法:“走吧。”
張組長:“手機得留下,還得戴上防法術手環,請見諒。”
林北柔和周阆嶼戴上手環,出去了,倒是沒人跟着他們,手環上有禁制,隻要他們動用聯絡外界的法力,手環就能感測到。
周阆嶼:“除了不能去救魏瑕,你想做什麼都——”
話還沒說完,一股劇烈的震蕩傳遍整個建築。
林北柔感覺地闆好像都變軟了,牆和天花闆都在搖晃,她本能地拽着周阆嶼蹲下,剛蹲下,就被周阆嶼護住了腦袋,周阆嶼在她上方撐起一個透明的結界罩子,哪怕建築塌了,他們在裡面也不會有事。
林北柔依然吓呆了,這種級别的晃蕩她從來沒經曆過,不到三分鐘,感覺過了三百年。
震蕩結束後,走廊裡很多東西都倒了一地,不少人像他們一樣蹲着,禦起法器保護自己。
林北柔:“怎麼回事?!”
周阆嶼也不知道,他帶林北柔回了會議室,直接問張組長:“剛剛是什麼?又是脈沖?”
張組長臉色凝重:“還不清楚。”
他的部下一個在查看大屏幕,上面是一些林北柔看不懂的黑科技實時地圖,另一個在用通訊器聯絡,說了幾句轉頭說:“東南方向有不明修行者勢力械鬥,其中一方動用了先天法寶,安全局外面的結界矩陣被爆破了一大片。”
張組長:“什麼勢力,查清楚。”
部下手上飛一樣輸入代碼,調取到了監控。
部下怔怔地說:“組長你過來看,這……這是不是魏抒培,魏家的人,還有……魏瑕?!”
監控上,魏抒培帶了很多人,這些人操作重型法器圍攻魏瑕,魏瑕居然不敵他們,被拷上了一種禁锢法器,帶走了。
林北柔越過周阆嶼肩膀看到了監控裡,魏瑕穿着一身黑色衛衣黑色長褲,旁邊還散落了一地購物袋,像個大學生,他好像是出來采購生活用品的,被抓了之後也很安靜。
周阆嶼根本不信:“你們确定這是魏瑕,不是冒充的?”
張組長打了幾個電話,不願意信也信了:“确實是他,魏抒培為了出其不意,提前動手了,動用了魏家的秘法,還有,他們證實,魏瑕身上的封印還在。”
封印在,所以加上魏家的手段,要拿下魏瑕也不是不可能。
周阆嶼:“……既然你們成功抓到了魏瑕,證詞我們也提供了,我們就走了。”
魏抒培提前動手也好,免得他和林北柔還要在這裡坐着等安全局行動結束。
張組長:“我派人護送下你們吧。”
周阆嶼沒有拒絕,他和林北柔走到門口,謝輕眠忽然開口:“等等,張組長,我還有一件事要說,也請周前輩和林小姐留步。”
張組長看她神情不同尋常,同意了,周阆嶼和林北柔于是站着沒動。
謝輕眠擡起眼睛,目光落在林北柔身上,一句一句很平靜地洩密:“我得知了一個已經确認的情報,四天前,林北柔和苔痕宗持有的靈核發生了一級接觸,成功融合。”
會議室刹那針落可聞。
周阆嶼用盡全力控制住了表情,然而面皮一絲細微的抽搐,讓盯着他看的張組長确認了,謝輕眠說的是實話。
謝輕眠語調不變:“按照修行者法案,凡是與靈核融合的修行者,屬于國家财産,由太微垣監管,張組長,你現在有責任看好周前輩和林小姐,上報高層,準備移交流程,盡快将林小姐送去基地。”
張組長望向周阆嶼:“這是真的嗎?”
他的兩個部下早就蓄勢待發,手按在腰間法器位置上,注意着周阆嶼和林北柔的動靜。
林北柔隻有一個想法,謝輕眠是怎麼知道的?
周阆嶼問謝輕眠:“是誰告訴你的?”
他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就像在對一個物件或者死人說話。
謝輕眠:“我隻聽我老師的命令。”
謝輕眠的老師是梁巍英,她的意思是這個消息是梁巍英告訴她的?
知道這件事的,确實僅限于孫家和向光山内部高層。
謝輕眠再出格,在這種大事上,也的确不會自己一個人拿主意。
周阆嶼之前說梁巍英和耿江渡有分歧。
現在,分歧爆發了。
周阆嶼:“張組長,不用裝了,看來今天你們是早有準備。”
他環顧一圈會議室,直接握住了林北柔的手腕,像握小孩子的手那種握法。
張組長見周阆嶼一語道破,也不演了,點點頭:“今天請你們來作證是真的,想請林女士走正規流程也是真的,小周,你見諒,我隻負責執行上峰命令。”
周阆嶼冷笑兩聲,緩緩說:“我這段時間被人騙了不止一次,有時候我懷疑,我是不是給你們的信任太大了。”
張組長見情況不對,趕緊勸止:“這是修行者法案中規定的,太微垣的最高指示,基地又不會害林北柔,隻不過讓她接受正規引導,難道你還想抗法嗎?”
周阆嶼:“張組長,你覺得我來這兒之前,沒有考慮過這些,就這麼一個人水靈靈地帶着你們想要的目标過來的麼。”
張組長臉色微變,忽然意識到什麼。
周阆嶼:“結界,開。”
不動感情的三個音節,言靈充滿了整個房間,林北柔生平第一次見識到了周阆嶼的實力。
他的結界對她來說就像家裡養的邊牧一樣,柔軟無害,親近可愛,還會随時随地保護她。
對其他人來說就不是了。
張組長,謝輕眠,還有那兩個部下,全部以随機的姿勢,貼到了牆上,天花闆上,地上,撕都撕不下來,被結界困住,像被蛛網網住的小蟲,連法器都召喚不了,也動用不了靈力。
會議室的門随周阆嶼的意念,砰地一聲關上,整個會議室都充斥了周阆嶼的結界,他冷漠地看着他們。
周阆嶼:“張組長,我現在和林北柔要離開,你們但凡敢阻止,我放置的結界就會爆炸,你們不會死,但會成為徹底的廢物,一輩子再也跨入不了修行者的世界,聽懂了嗎。”
張組長沒有想通,周阆嶼明明戴着防法術的手環,他是怎麼做到的,結界壓制得他無法發聲,他隻能輕微點點頭。
周阆嶼再次冷笑一聲。
周阆嶼氣炸了。
不光是對梁巍英和謝輕眠的背叛,他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老師和上司耿江渡。
梁巍英那邊想做什麼,耿江渡真的不知道嗎。
又或者她猜到了,卻不參與不插手,也不提醒他,任憑事情這樣發展。
耿江渡為人很聰明,周阆嶼對林北柔的态度從來沒有遮掩過,她根本不會往男女關系上猜,稍微去調查一下就能猜到。
為什麼要默許讓林北柔被送往基地?
背後還牽涉到什麼他不知道的博弈。
一個瘋狂直白的念頭油然而起,就像長期潛伏盤踞在他内心陰暗面的毒蛇,終于找到了昂首吐信的時機。
傷害林北柔的,都殺了。
他是要進禁區的人選,哪怕殺個把人,也沒有法律能約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