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晏一生都沒有失去過什麼東西,隻有被他抛棄的,沒有離他而去的。
因為無所得,亦無可失去。
擁有林北柔之後,司空晏才隐隐體會到,何謂患得患失。
當那個一直被他當成習以為常的存在,為了替他擋下一道會打落他一層境界卻不至于緻他于死的玄霄雷劫,居然用肉|身去擋雷劫。
司空宴腦子在那一瞬間是空白的。他的情緒和思考都來不及跟上反應。
那一瞬間,他感到的隻有巨大的寒冷和深邃的空無。
林北柔的心髒被穿了一個血洞,人倒在了他的懷裡,血染紅了自己的衣服也染紅了他的衣服,她平時眼神總是比較懶,像沒睡醒一樣,眼簾半睜半閉的,這一次她的眼睛卻睜得很大。
司空晏的心髒也像被活活挖了出來。
那是一種被心髒被懸挂在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虛空中一點一點密閉并被抽幹血液的感覺。
懸之遲來的是無以倫比的暴怒。
這種暴戾沒有具體的針對對象,是對整個天地,對渺茫命運的憤怒。
那一刻,司空晏看到了被他長期驕慢遮蔽的無知,以為半步踏虛境界,可以藐視天地,卻發現依然有無法逆轉的極限,無能為力之事。
不知過了多久,司空晏才回過神,發現他坐在一個山洞中,懷裡抱着林北柔的屍體。
外面沒有了熟悉的樓閣和四時不同的青山,沒有了林北柔喜歡的鳥語花香,隻有一片死寂和苦寒。
司空宴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頭發已經變得很長,衣服也變得破爛。他才想起這裡是魔域。
他帶着林北柔來到這裡,是為了尋找死而複生之法。司空晏帶着林北柔走到哪裡,就随機抓一個當地修為最高的魔修大能,問他能不能讓死人複活。
魔修們有的懼怕司空晏,有的想和他打一架,有的想讨好他,都沒有提供司空晏想要的,司空晏失望之餘,臉色淡淡地把他們全殺了。
司空晏本來打算回去,有一個魔修竟然想偷林北柔的身體,司空晏接連把魔域十八層屠遍,外面的魔修被他殺幹淨了,問不到人了。
林北柔的身體被他保存的很好,就像剛剛睡着一樣,皮膚吹彈可破,宛然如生前,感覺還有呼吸,好像下一秒就會睫毛輕顫,醒過來。
司空晏修煉時走火入魔了一次,醒來時山洞外面已是嚴酷的風雪,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
司空宴不在乎時間,反正他現在時間多得很,他把林北柔裹了裹,抱在懷裡就出發了。
之所以不把林北柔放在空間裡,是因為他不想。
司空宴就想實打實地感受着林北柔的身體窩在他懷裡的感覺,就像過去每天一樣。
偶爾,司空宴盯着林北着無知無覺的臉也會升起一股陰暗的怨,分不清是愛極了還是恨極了。
憑什麼我這麼痛苦,你還在那邊睡大覺呢,你,快給我醒過來。
司空晏陰柔陰沉地想。
你一定是躲到哪裡去了,等我找到你,那就是你驚喜的開始。
他找到了一個能讓林北柔活過來的人。
對方很老了,幾乎不成人形,披着一件褴褛的鬥篷,擡手指了指被司空晏抱在懷裡的人。
“你為什麼抱着這具傀儡殼子不撒手?”
司空晏擡起眼皮:“傀儡殼子?”
對方顫顫巍巍抖抖嗦嗦地笑了起來:“這不是凡間男女父母胎生,也不是修道者靈胎所化,也不是精怪修成人形,而是一個沒有來曆的傀儡殼子,之前的靈魂隻是寄宿在上面,時間一到自然回她該回的地方去了。”
司空晏的眼中像有霧氣凝聚,再也看不清裡面的情緒,是黑色的霧氣,也是猩紅的霧氣。
“……這個靈魂,去了哪兒?”
司空晏慢慢擡起臉,聲音輕得像薄暮。
林北柔突然驚醒了。
她做了個非常詭異的噩夢,夢中她變成了一個人偶,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但是能感覺到周圍發生的事情,皮膚似乎也有感覺。
黑暗中有人擺弄她的手和腳,像是在溫和替她調适關節,對方的手修長如玉,指節分明,指腹溫涼。
被擺弄的感覺十分舒服。就像回到了母親的懷抱,變成了一個小寶寶,被母親摸摸頭,摸摸手摸摸腳。
林北揉一邊舒服到頭皮發麻,一邊心裡又泛起詭異陰間的感覺。
就好像那人是故意要讓他這麼舒服一樣。林北柔又實在抗拒不了這種舒适與安全,連頭發絲都癢咝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