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氛圍突然安靜了下來，雷伊偷偷瞟到了一眼婆婆，發現婆婆的眉頭皺紋更深了，甚至開始用費解的眼神打量着兩人。

也許是長者多年來累積的智慧，雅拉婆婆很快就露出頓悟的表情。

雷伊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誤解他們關系的人。

很快，整個村子都會流傳他和西澤爾的傳聞；很快，當他與西澤爾同時出現時，總會有人笑着指指點點。

然而，雷伊此時無暇解釋：相較于近在眼前的苦戰，這些不值一提。

一切要等他們活着回來再說。

雷伊以微笑回應西澤爾：“是的，我首選的夥伴。”

夜晚。

聽着窗外永不停息的淙淙溪流聲，西澤爾突然坐起身來，盯着床頭跳動的燭光：“你說，我們會死嗎？”

雷伊從未想過西澤爾竟然會問出這類問題。他先是愣了幾秒，很快搖搖頭：“死？不會。至少你不會。”

“你那麼年輕，又前途光明，年紀輕輕就擁有一切，一定是被神深深眷顧着。無論是星神還是其他天神，他們絕不會坐視可惡的死神帶走可愛的你。”

西澤爾手臂抱着膝蓋，出神地望着噼啪作響的蠟燭，小聲反駁着：“實際上，很多被神偏愛的英雄，都凋零于全盛的青年時代。”

雷伊轉過身，借着燭光看着西澤爾。令他意外的是，此時西澤爾眼神平靜，并沒有他預想到的不安情緒。雷伊幾乎不假思索地問：“你怕死嗎？”

問題一出口，雷伊就後悔了，他在心中偷偷地祈禱對方能暫時失去這段記憶：這個問題實在是太愚蠢了。

沒想到西澤爾并沒有嘲笑這個愚蠢的問題，他先是點點頭，随即又搖搖頭：“坦白說，我并不害怕單純的死亡。我所懼怕的，是死亡于我完成使命前降臨。”

雷伊又一次看到火苗在西澤爾眼中躍動着。

西澤爾的雙眼宛如平靜的湖面，然而就在這平靜無波的水面下，雷伊似乎能窺到湧動着的暗流。

雷伊拍了拍西澤爾的小臂：“我保證，不會讓你有任何閃失的。”

西澤爾将手覆在了雷伊的手上，他的眼神沉靜而堅定：“明天，如果死亡真的降臨——我是說如果。不要管我，一個人逃跑，一個人活下去。”

雷伊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平靜的西澤爾：“雖然死在一起也是不錯的結局，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話，代替我活下去。”

“在我死後，我希望你能回到我的母親身邊保護她，陪伴萊歐娜長大，我相信你和母親會根據她的天資與喜好，将她培養成女王或者王後——當然，如果實在天資驽鈍，健康快樂地長大也很好。”

雷伊低下頭去，他不想讓西澤爾看到自己雙眼中脆弱的淚光。他低聲抗議着：“别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們一定都能活着回來……”

溫暖的氣氛如同河流一般，靜靜在兩人之間流淌着。就在這時，西澤爾突然發出不合時宜的笑聲，笑聲打破了恬靜而溫暖的氛圍。他突然抓住雷伊的手親了親：

“我好像臨終時的丈夫，正在囑咐後事。”

“而你，”西澤爾擡起頭，眼中滿是輕佻，“好像是我的未亡人。”

雷伊漲紅了臉，他抽回手，推了推西澤爾的手臂，低聲罵了句“越說越離譜”。

此時，雷伊并沒有意識到，他的行為在對方眼中像極了調情。

就在這時，西澤爾緊緊抱住他：“還有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很久，最後，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個貪心的人。”

“與‘忘記我、好好活下去’相比，我希望你能記住我，在我死後永遠懷念我。”

“天呐，求求你，快閉嘴吧。”雷伊聽不下去了。他捂住西澤爾的嘴，盯着對方的雙眼，認真地回答，“你知道嗎，森林裡流傳着一個傳說，據說在午夜時分，如果反複說一些不吉利的話，極有可能引來遊蕩在森林中的死神，發生不幸的事。”

令雷伊感到意外的是，這番老奶奶吓唬小孩子“不乖乖聽話會被狼外婆抓走”般的陳詞濫調竟然見效了：西澤爾立刻閉了嘴。他睜大雙眼，乖巧地點了點頭。

“乖孩子，乖孩子。”雷伊滿意地摸了摸西澤爾的頭。

清晨。

兩人沉默地出門時，發現鹿嘉與隆達已經等候多時了。

前往神山的路上，四人頗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起初，鹿嘉有過幾次交談的嘗試。但都以失敗告終，最終她也沉默了下來。

大約半天的騎行時間後，四人來到了神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