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婆道:“近來天氣忽冷忽熱的,這三張羊皮裘送給你們吧,以免着涼。”
三人一并拜謝,殷漱看那小開心抱着私藏的花球奔來:“哥哥,姐姐,這是我爹爹給我做的花球送給你們。”
殷漱摸一下他的頭,沅沅笑道:“你要好好聽你娘的話,以後長大了,要做個男子漢,保護村裡的每一個人,知道嗎?”
小開心點頭:“沒問題,你們會來看我們嗎?”
“當然會啊,”沅沅道。
最後,申屠曛拿着羊皮兒,沅沅抱着一隻雞,殷漱拿着三隻花球,下得山來,回到水閣。
沅沅在樓梯上,擡頭問:“周士師呢?”
一時發發下來了:“周大人早走了,先一步去回案情了,那樣穩妥。好郡馬,你們别撒謊,你們看上哪個好地方了?” 再低頭看見申屠曛懷裡的羊皮兒,新的款式,眼裡寫着高興:“怎麼這些皮刮的這麼好了?明兒也與我去買一些。”
申屠曛道:“山上的村民送的。”
發發嘻笑道:“不是哄我呢?”
“像嗎?”申屠曛又問:“順子呢?”
發發向樓上努嘴:“人早睡了,你們去山上哪個村耍了?”
沅沅道:“我們今兒去山上的龍嘯村,我們在那裡吃飯,那兒還有一堆子的漂亮皮,我想着你也喜歡和申屠公子說了,申屠公子隻說下次帶着你去進貨看看,莫叫打擾了人。你們坊裡的皮送過來的遇見命案,這回去怎麼說?”
樓梯上的發發道:“快别提了,剛送了皮貨來,誰知道會是這樣的事,我們才不管這麼多,薪水就放在那裡。就算朱老頭來了,給他看見了,也未必有招,晦了晦了,罷了,就叫人拖了回坊裡去了。”
接着,衆人又聊了一會兒話,閣主以及閣主夫人近得送上酒來。
沅沅道: “蕭妹妹,我們去樓上吃酒。”
發發笑說: “早上樓去了,還叫呢!”
水閣早已點上燈火,殷漱一面提湯來洗腳,申屠曛自回裡間去了。
晚間,掩上房門,兩人收拾歇息。
五更時分,一聲巨響,龍嘯山上的菩提寺突然塌了。
泥流滾轟,潑倒下來。
泥流震顫起來,如千萬匹戰馬齊頭并進,浩浩蕩蕩地沖奔下來,勢破羊騾栅欄。
山腰的村坊驚起,村民下床,連草鞋也沒得穿,卻一腳踩進泥流裡。
忽聞一聲聲慌喚不止的高音,同村人挨挨擠擠地往南面山下狂奔。
及踝的泥流向南邊的田地山路咆牙哮爪。
後方大片山體的剝落,那泥流裡的綠礦在亂舞。
村民争分奪秒像燎漿泡似的東奔西逃。
湧向北邊的長長的窄窄的挂壁的木梯。
死神在崖頂獰笑着将過來伏侍。
村民抱頭彎腰磕磕撞撞地向木梯積去。
南邊就是過膝蓋的泥流,北邊的梯口立着晝娘,村裡最熱情的嬸子。
晝娘瘦瘠的臉上滿是黃泥,擋着梯口,盯着鬧嚷嚷的鄰人,此刻的她多像山神。
村民腳滞,望着晝娘的臉。
晝娘幹澀地喊:“鄉親們,排成一行,不要急,不要擠,老人先下,年輕再下,村長最後下。”
聽得鄰人喊聲:“老人爬得慢,村長爬得快。”
晝娘面有難色:“可以換梯,請去南邊吧!”
這時,無人喊議。
百來名的村民站成一行,沿着晝娘身邊的梯口爬下去。
暴雨蹿跳下來,蹿晃村民的木梯。
晝娘猛然一驚,從人叢裡揪出結舌不應她的小身影:“小開心啊,忘了婆婆們平時對你的好了嗎?你排到婆婆們的後邊去吧,”晝娘的眉毛橫成水火棍。
這時,小開心瞪了晝娘一眼,戰戰兢兢急縮到一隊尾去了。
木梯已猛烈顫晃,已淋漓呻吟。
梯口剩母子。
後方山體突然崩塌,泥流肆意妄為,眼看着撲向小男孩的腰。
“娘親,我怕,”晝娘拎起小男孩的背衣:“小開心啊,你快走,” 推他爬下去,他才爬上梯子,爬梯卻突然斷了。
小開心直直墜入山崖,晝娘的身體瞬間失控,急墜下去。
一片黃汪汪的天地在撕嘯。
到天大亮,不見泥流起勢,衆人去山崖下的亂石堆裡挖屍鏟土祭奠村民後,殷漱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呆了好久好久,人命這樣脆弱,這樣經不起到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