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放心不下,回家禀明,兩相耽誤,她看見遠山疊翠,遙水清瓊,和風暖陽,奇花綴蔥,柳衫捋風,野掩山村,直路平坦,村館疏闊,赭衣滿道,駿馬馳塵。
馳塵的人馬赍令而來,隻消半日,到得六盤縣,直至望月水閣下馬,殷漱出轎擡頭看時,不覺感歎,真是一個怡情養性的好地方,搞不好,她今晚可能要住在這裡。
縣兵橫刀攔路:“你們是誰?閑雜人等,不能進去。”
周密出示精細的官方的木牌,縣兵退開一兩步。
殷漱跟随周密踩徑過去,看見不遠處的申屠曛已然蹉過來,他的身後跟來發發:“周士師,郡主,你們都過來了。”
周密恭揖:“郡馬,這到底怎麼回事?”
“先别說這些,進來吧,”申屠曛的聲音像澄明玻璃上的福音,語氣裡透着寒冷。
這時,一個官服着身的男人假忙過來實則問難:“你們是何人啊?”
“我是司寇府的周密,這是我的朋友,也就是冷愦郡主。”
“這是六盤縣的鄭稻鄭鄉士,”申屠曛的脖子系着一條綠釉刻花的巾。
“這讓我很難辦啊,雖然大家都是大安的官員,但我實在不想讓與案件無關的人進去,”鄭稻語氣裡俨然都是威嚴。
“他們是擔心我才過來的,都先進來吧,”申屠曛引路過去,附近傳來官兵搜林搜叢的聲音。
衆人同進龍嘯山下的望月水閣前,周密差人與司寇報知情況。
殷漱看向水閣,端的是好座清澄水樓,完全不是一個險惡的地方,翠松彎折,青柏歇覺。日紅不拘,風喋嘯山。揭間水閣,四野映桧,明澈湖畔,草引花腹。鶴生丹頂,魚長濺腮。流水潺潺,好牆環繞。
好牆邊上的縣兵握鏟撬土,撬的墨土遠近馳名,縣兵的表情卻很嚴肅,心情也很滞重。
走進一樓,直入“四”型的木廳,見到高雅的夔蟬紋的桌子,桌鋪紅布,紅布上有酒有菜,卻無人去吃。邊牆的三清櫃上,劈絲嫘祖,左右就是酒壇,酒壇的左邊擺着敲玉罄的八仙木櫃,櫃子上放着打算珠并剪子。四面窗台立着天女獻香的璧玉,日頭一襯,彩光射在地上,一派琉璃映子。
閣主與其夫人立在下首,住客亦在邊上聽咐。
周密随着申屠曛到得一個男子的身邊,殷漱認出男子的身份,這個人的身份以前不奇特,現在卻很奇特,他成了嫌疑犯中的嫌疑犯。
“順奴,他是周士師,”發發是順奴的同侪。
順奴看一眼周密滿臉胡子,立馬開口:“周士師,我們都是渡烏織皮坊的員工,都是一起來水閣送鹿皮的,我沒有殺人。”
他們都是申屠曛的朋友,他們的長相卻天差地别,倒不是她以貌取人,順奴和發發的容貌,上上下下竟沒有記憶點。尤其是順奴,每個人都在看着他,把他看得緊張得說話打顫。
“我在司寇府做事,我是司寇最信得過的手下,我們待會兒可以詳細聊一聊。”
順奴的臉色因此得救。
當下上自鄭鄉士,下及閣主和閣主夫人,前迎後引,送至二樓的房間休息。她倒不是來找他的,她是來湊熱鬧的,哪裡有熱鬧,哪裡就有小罪癡。樓梯上,她不小心撞上申屠曛的紅木拐子,連累他出糗,她等着他開口,他卻給她找了一個怕生的理由。殷漱倒不是懼生,隻是在蕭府與歡都的日子,像戴上隐形的枷,将她牽給紅塵作伴。
殷漱透過南面窗戶,見到前方一簇漂亮的望月塔。
就席而坐的周密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早在望月塔裡發現一具叫劉三溝客人的屍體,而且第一發現人是郡馬,”發發道。
殷漱和周密經驚一路,現在接受很多。
四人坐着軟席,矮幾泡着冰鑒,這讓溜進窗裡的南風熱而不實。
“郡主,周士師,仵作從屍體的情況來判斷,暫定是他殺,鄭鄉士懷疑是水閣裡的人做的,故不許人外出,”申屠曛道。
殷漱看來,申屠曛也在懷疑對象之内。
申屠曛問:“周士師,我是請你來時順帶捎報平安,為何呼喚郡主來?”
周密笑笑,看一眼殷漱:“碰巧見到郡主,而且郡馬要在這裡住一晚,需要郡主給郡馬送換洗的衣物嘛!”
申屠曛點點頭。
服侍申屠曛的事卻是煩不得的,服侍的人卻不能是蕭景澍。
“沒想到我連休沐日還要看到這裡的官員。不過,查案的事交給當地的官員不就行了嗎?郡馬為何托找司寇?”周密問。
“他們這樣查下去,将加深懷疑順奴,我想證明他是清白的,”申屠曛道。
發發終于搶道:“是啊,我們是一起過來送貨,就要一起回去啊。”
周密道:“啊?哦?郡馬平時也是這種熱心助人的人設嗎?”
殷漱垂眼而笑。
申屠曛道:“郡主,順奴将來想跟發發成為象胥,我不想破壞他的夢想。”
織皮坊裡的好同事!殷漱靜靜地聽,靜靜地想,這個死者的名字卻有些耳熟,一時想不起來人。
周密的眼裡激動:“那我們就聽聽什麼情況,麻煩你們詳講。”
發發點頭不疊。